2025年3月31日 星期一

【當代散文】舒國治/我與打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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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文薈萃 【當代散文】舒國治/我與打拳
【慢慢讀,詩】柯嘉智/黑貓養生館

  人文薈萃

【當代散文】舒國治/我與打拳
舒國治/聯合報
我與打拳。(圖/太陽臉)

1.不過才打兩星期

十年前重拾太極拳,才打了兩星期,人問:「有何效果?」我稍想了一想,答:「覺得靈台清明。」

也可以說,還未必察覺腸胃如何了,肝腎如何了,心肺如何了,也當然還不能體會身上氣如何如何等,卻因站在那裡……又移動身體……又慢慢抬起手來、踩下腳去……等等,竟然使「靈台清澈」了,這已然很神奇了。

2.站出空間來

那時教我們的藍清雨老師,最先說的一句話,我特別記牢了。他說:「站出空間來。」

也就是,把身體的框架在行拳之前先框好。這包括:尾椎的倒數三、四節往下撐開,腰以上的脊椎向上挺起,頸椎微微上提,也就是「懸頂」。

這些姿勢擺放好了,便是你人的理想「空間」。將來打拳時氣血要走經的管道,便在於這些空間的通暢!

站出空間後,再稍以意命令這些環節放鬆。放鬆完,連意也不要了。

3.先練站

會站了,接著會站成放鬆狀態了,這已是小高手了。

也就是,站得好,打三式或打五式,就很有效果了。如連打都不打,只是純站,也會很厲害。那就是習稱的「站樁」。

站著不動,又站得舒服,那其實是很高的境界。你去看,人站在海邊,突然見鯨魚吐氣並游翔大海上,那時的專注之站,是很舒服又身上沒帶一絲意的。有時進到一山谷,見滿山的梨花盛開,一陣風來,梨花飛舞如飄雪,人站著一動也不動,只是張口盯看,這幾十秒的站,也像是身體不存在似的。這種「完全沒想是站」「完全沒有枯站的不樂」,便是會令靈台清明的站功。

在家中站過幾個月,愈來愈能享受站的舒服、站的愉悅後,有時在頭城海邊剛好站著看龜山島,看著看著出了神,竟忘了自己是在站,就這麼一、二十分鐘都毫無感覺就飄過了。這種站,最可貴。

站著,只打一式,如起式。也是極有練氣的效果。

哪怕是打了幾十年拳的高手,偶爾打起式,也打得興味盎然。不打個一、二十下,不願停。

這是「單式之美」。

只練單式,也極有意思。

像只打「雲手」,一打打個三十下,根本也像一趟短拳了。

但打都不打,只站,亦很妙也。

站著,兩手抱於胸前。抱著抱著,突然想把兩手的圈抱得縮小一些,像把你心愛的人抱得更緊些(像奶奶抱著即將分別的小孫子)那種。接著再放回原先的大圈。又抱了一下,你想把兩手中間的虛球撫摩一番,先是右手向後撫轉,再左手向前撫轉,這麼撫轉個幾下。不久把雙手放了下來,放到了小腹前,像是捧著這個虛球。一下把球向上抱高一點,再一下又把球緩緩放下到小腹。如此抱高再放低,也微有「輕輕擠動球的氣」的作用。這些「以手夾氣」的動作,是站樁時不願枯站所做出來的玩意兒,有時亦可視為「站著不動」前的暖身調形。

站著,手也不動,腳也不動,只微微動腰胯與極少的頸椎,令外界幾乎看不出來,這也是極好的打拳。

我常在等捷運的兩三分鐘時,只能這麼不動聲色的打拳。

不動手也不動腳,甚至也不傾斜身軀、不轉頭、不蹲屁股,如此的來打拳,那也能打嗎?

可以。

把外在的手啊腳啊胸腹屁股啊都不動,全改在身體內部管線的隱隱流動也!

也就是,呼吸。

4.用全身調度氣息

把內臟收束,收束成細小了,再慢慢的擴張,擴張成飽滿了,便是一息。這如同打拳的一式,也就是「先開再合」。

呼吸,指的是這個。但未必要用鼻子深深的把空氣努力的吸進鼻腔再使勁的推進肺裡那一套。乃那太過折騰鼻子與肺了。並且,也太像西洋式運動了。

我此處所說的「呼吸」,比較是全身性的「進氣」與「出氣」。

當吸時,鼻子只輕輕的、不當一回事的、細細的,吸進微微的氣。同時全身皮膚、頭頂百會穴、兩肩的肩井穴,皆引進了光、熱、能量,與氣。

然後這些能量進入體腔,滑入喉、胸、腹(百會的那一股),滑入兩脅再進入兩大腿內側(肩井的那兩股),並合在一起(在會陰附近),再一同滑入兩腳湧泉穴進入地底。這時候恰好是呼氣的時候。

這便是我揣摩的內家拳約略也。

至於用手用腳移動身形,乃更增舞蹈之美,並多出了極多新鮮美妙的中途路程!

當然,把這些百會上的、肩井上的、喉頭上的氣吸入並滑下身軀內部,有賴極高度的「鬆」與極深度的「靜」。這是需要一些時日與恆心。

正因為體內的氣不是這麼快得到,於是才慢慢的每天行拳,打著打著,過了一些時日,氣竟然得著了。

所以打拳是打恆心。是每日做一些外在的動作,而等待內在蘊涵蓄積的一絲一絲修為,終於形成。

5.拳要打得簡

那些腳下踩扁的小氣球,手上自肩胛滑至手心的小球,皆是慢慢才會浮出來的。

但行拳,即使勤,看來只能部分的得氣。其餘會得到的氣,或許來自無心。像心無所寄啦,像呆坐睡去啦,像孩童的天真無邪啦,像登山無意間觀到了雲海啦,像老人的渾渾噩噩啦,像連續讀十小時令你入迷的書啦,在這些事態之後,突然覺得全身舒泰,如同是真氣充盈似的。

因此,這是放鬆的大功能。

打拳也要追求放鬆。然打拳放到的鬆,未必強於讀長時入迷的好書之鬆。而讀好書之鬆,和登山觀雲海獲得之鬆也不一樣。

但那種鬆未必是每日平常,還不如潛心一招一式每天無事打拳。並且打到每一招式皆似渾然不存卻又皆有自己深刻見地的美學拿捏。此一刻也,已是高境。

只打兩式,並一直重複,這種練法,我覺得最惠人。

這就像彈古典吉他有些□tude(練習曲)那種練法。不管是Villa Lobos或是Sor那種編出的短曲。

要願意只為了起落打上二、三十回,或為了開合打上二、三十回,這種在兩式中反覆的打,便是打拳練氣的樂趣。

我有頗長時間忙於別事,每日並不打拳,卻仍打一種懶人拳。別人問:「怎麼打?」我答:「每天打二十分鐘,分成十次,每次打二分鐘。怎麼打呢?就只把雙手推出去再滑下來,此為一式,如此打它個一、二十下,二分鐘就到了。」

所謂把拳打得簡,是你從學過,又打過幾十年的單鞭、摟膝拗步、雲手、白鶴亮翅、手揮琵琶、掤履擠按等各招各式裡只挑出兩三式來打。甚至連一式也不取來打。

打拳要打得簡,哇,那是談何容易之事。鄭子三十七式,說是簡化了楊式之拳,但真嚮往簡略,斷不是鄭子之拳!

把拳打成簡,也可想成:如同把手背在身後來行拳之理。乃只專注在脊椎與腰胯之開合起落,少再將心思投在手足上也。

但只要是「打一趟拳」,不管是二十四或三十七式,是多少式,都已然不簡了。

絕不可有「一趟」之念。就只打最基本幾個樣子,就可。別打招式。招式最誤人。乃你別妄想以這幾招式來打人。所以不學招式可也!只學幾個樣子,像按球入水,像壓葉前行,像抱球擠胸等。

但打招式也真迷人,乃有舞蹈之美。只是要練內功,或要拋開打招式之想。

拳要簡,手的花樣要少。像單鞭,可以不打。雲手,很好的招式,偶可只用臂、不用手。馮志強的左右兩手,一下右上左下,接著左上右下,亦是好招。

摟膝拗步,降下時,用了太多空間,亦可不打。若打,打小一點。

把「打兩式」打上個好些年,後來又很想「打整趟拳」了,那就是更美妙的境界也。乃你又有了舞蹈之心矣。並且,這時打出的一整趟,常是你自己創出來的!

只打成你自己隨心的抬手滑肘、壓球入水、頭頂棉花、臀坐船板、手抱樹幹……等的不怎麼成招式的恍惚之樣即可。

6.慢食、打拳、ATP

有時對著少少的幾樣食物,像清燙的幾片牛肉、一小撮炒得熟軟的野菜、一小碟菜飯(四分之一碗)、一小撮糯米椒丁炒蘿蔔乾、幾片白切雞、一碗煮得爛爛的味噌蘿蔔湯,這麼小口小口的咀嚼且細細嘗著,愈吃愈感到似像一絲絲吃進了精華的「能量」,雖是很幽微不顯的,像幾乎覺察不來,但你很想去假設,假設這有點像打拳打到快蘊出「能量」的這種感覺。也像睡一個深度入靜的兩小時火車瞌睡、醒來後的極有精神那種。

這有一點想讓我稱它是:吃到了它產生ATP(三磷酸腺□)那種感覺。也像打拳或打坐或站樁站到了獲得ATP的狀態。

也就是說,這種吃,或這種練功(打拳、站樁……)要細微的將它邊吃邊運化且流貫入幾處內臟或氣血管道。

打拳當然也是。要邊打邊將帶動的氣很幽微的、悄悄不為人知的、靜到無聲的,且極鬆的,又沒有「意」的,進到你身體的深處!這便是我的藉著西洋生物化學,用ATP的理論。

武俠小說中,高人把少年的傷,用自己一甲子的功力,透過手掌貫入少年的背部,靜靜的,一絲絲的,當少年的頭頂冒出了淺淺的霧氣,接著他的臉色也呈粉紅了,這時他就將近復原了。

我說,這可以假想高人把ATP令之在少年體內逐漸生成。當ATP很豐足並活躍化時,便是最好的藥!

身上有一種體能中的「精微物質」,或可解釋成ATP。人要在咀嚼中、在閉目養神中、在打坐中、在站樁中、在打拳中……設法獲得它。

以食物在口中咀嚼言,像咬一口魚唇的黏膜,再嚼一小口煮得甚透又微黏的飯,再吃幾絲燉得甚溫潤的白菜滷,再咬一小撮親子丼的蛋漿(與洋蔥絲與味醂同炒)……這種每口小小的又咬嚼很細緻的吃飯法,是在嘴巴裡嚼成「藥」的方法,讓我有一種想像:好像馬上便吃進了ATP似的。應該吃完沒一二十分鐘就身上能量滿滿,又可立然上戰場了。

所以東西要燒煮得夠香、夠黏軟、夠吸引口齒與舌喉、夠容易滑入胃中。接著就是吃得少一些,吃得慢嚼一些,吃得更輕鬆無擾一些………如此根本就已經是練功了嘛!這就像打拳打得安靜輕鬆到像什麼都沒有的那種快睡著了一般。

7.簡,但深邃

要把哪怕只是呼吸,也要說得其實是浸淫於高手電影多年後才悟出的美學那麼的精湛也。

每天都做的事,做了一輩子,像走路,像吃飯,甚至像講話,但也要在別的藝術之深刻鑽研後,再回視那些簡易之事,方知把它做到精妙、高明,也才是更更美好之舉也。

比方說,你把樁站得好,把呼吸吸得好,是很多年這麼練、那麼練之後逐漸體悟出來的。並且,還不只是練而已,是生活,是遊歷,是吃苦,是顛沛,是回首前程,是恍然大悟……而後發現,竟然會站了,竟然更會呼吸了!

但這種體悟,它核心是「放鬆」。也就是,不當一回事。然懂「放鬆」,常是看過專注電影、鑽研過詩詞的千錘百鍊之字句推敲、走過長途山谷、細細聆聽過古典音樂之音階起伏的微妙……而後獲得的。要鬆到整個人只有一根細細的脊柱在站,其他的筋肉都鬆空到不存在了似的。

氣,有時不是「練」出來的,是「等」出來的。

但,你如不做一些「練」的動作,它又不會自己冒出來。然你一直練一直練,它是否就有,不見得。只是時機到了,氣竟然自己生出來了。

8.人人皆呼吸,然誰說得出精微之處

於呼吸亦然。要鬆到全身只有鼻腔輕輕吸入極多極多的氣。而氣走的全身其他各處細管,全是鬆鬆軟軟的只供氣微微通過,否則只是塌軟在那兒。

太多的雜務,太多的世俗需索,令「鬆」是何等的不易獲得!

這種放鬆的練法,也可能來自廣讀文學,來自廣看高妙電影,來自看山看水,來自彈了整晚的吉他……噫,人生的歷練所獲知的審美眼界,當然,能用在吃飯上,也能用在練功上!

氣只是一個覘測的方法。我愛講的那句話,「世道再難,也要呼吸順暢」,指的便是做任何事順不順心、樂不樂意,看氣通不通暢就知矣!

9.懂得練出放鬆,遠處傳來不良氣場的訊息,也一霎時就知道

有時要參加一場隆重的晚宴,又有佛跳牆又有鮑魚、花膠什麼的,單單得知這類訊息時,馬上想像等下要去之地氣場之不良,而這當兒,自己身上的氣已不甚通暢矣。

在國外下榻有點昂貴,又不能開窗的高級飯店,也教人氣不順適。反而在日本入住東橫INN,知悉它的窗能開(哪怕是一小道縫),馬上覺得氣就通暢了。

人把很多和別人調融的情態(如請人吃飯必吃鮑魚……)弄成緊束,則自然的好氣場就弄僵了。

只有本質,只有核心,而不加框飾、不加堆疊的作品(不管是飯菜、是電影、是園林、是住房、是寫東西、是拳法、是待人接物……),才是最見真章的東西。

將來也一定是大家追求的潮流!


【慢慢讀,詩】柯嘉智/黑貓養生館
柯嘉智/聯合報
如何阻斷疼痛訊號呢 除了罌粟和柳樹皮
作一場春夢 使用早已不流利的母語
才能噎住嘶吼 才能直視所有的附帶損壞
熟記最新的葷笑話 興高采烈像蜜蜂聽見花粉
像一隻嗚咽的小狗 期待骯髒的周末
記起怎麼讓自己 天真無恥,健康快樂
不管是純的還是黑的 偶爾也需要老派一點
乾燥冰涼的手 勾兌看不見的血肉和汙垢
做作且一知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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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蘭波茲南大教堂島漫遊記
大教堂島位於瓦爾塔河和塞比納河支流之間的區域,為波茲南最早的開發的地區,9世紀就有人居住,歷史較為悠久。這個區域因為教堂特別多而出名,有很多主教神父和信徒聚集,在綠地裡建造的教堂彷彿來自另一個安靜的世界,磚紅色的房頂是這些建築的特徵。

如何有效問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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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後開始有點不良】不良中年/我的陰暗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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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04/01 第5891期
 
精彩內容
 
心情札記 【中年後開始有點不良】不良中年/我的陰暗面
【記憶藏寶圖】書福/謝謝你禮讓救護車
【青春名人堂】李奕萱/被「遺照」環繞的爺爺,輕快哼唱〈莫莉□瑪儂〉
 
 
 
心情札記
 
【中年後開始有點不良】不良中年/我的陰暗面
文/不良中年/聯合報
我的陰暗面。圖/王嗚咪

終於刺下第一個刺青的時候,我已經三十五歲了。

有些人說中年危機,是第二個青春期,對於現有的生活想要反叛與逃走,得重新省視自己的身體與心靈,再次建立自我認同,但三十五歲的中年危機好像也太早了,分不清楚究竟是遲遲未結束的青春期,或者是走歪的不良中年。

國中青春期的時候,確實曾有朋友問,要不要一起去刺青,一群男生穿改過的制服褲子,頂著長度不合標準的頭髮,想像著小小的叛逆。但作為高中大學讀了十年第一志願的模範好學生,我終究沒有踏出那一步,一直到畢業後工作一陣子,忽然又有了刺青的念頭。剛開始是對著鏡子貼刺青貼紙,或者到夜市攤位選圖,彩繪暫時性的圖案,維持一兩個星期。真正下定決心是新冠疫情襲來那年,在醫院工作的自己,忽然強烈感覺到人只能活一次,如果有想做的事情,就算聽起來那麼荒唐,我也要嘗試一次。

愈接近完成,痛覺也愈來愈強烈

刺青並不如我本來的想像,拿著顏料裝在針筒裡,一點一點注射至皮下,其實針頭是實心的,幾支細針排列成束狀或排狀,馬達驅動針尖反覆戳入皮膚,刺青師用針割出直線傷口,或者刷出一排排小點,顏料從針口順著這些微小的傷口,一點一滴滲入皮膚內,再擦去表面多餘的顏料。

入針也有許多講究,伸出針頭的長度、下針的頻率跟師傅移動手部速度的配合、入針的角度,都會影響針刺的深度跟密度,刺得太淺,傷口復元後顏料都隨表皮脫落會嚴重掉色;刺得太深,傷口可能會滲血且與顏料混合,若過深達皮下脂肪層,過一陣子顏色容易暈開,甚至造成突起的肥厚性疤痕,刺青師的經驗與手感確實很重要,歷經十幾次刺青經驗後,甚至我自己也可以根據疼痛的程度,初步判斷目前的入針深度,如果只是輕微搔刮的感覺,表示太表淺了,幾周會掉色變淡,需要再次補色。

有些人或許能享受幾個小時反覆針刺疼痛的過程,但我其實不行,內心暗自叫苦,雖然刺青師都說我很耐痛,因為肋骨、側腰這些號稱高度敏感的位置,我都忍過去了,過程裡一路咬唇咬到破皮流血,輪流用力捏自己的另一隻手臂或大腿,希望轉移、混淆神經的疼痛訊號。

愈接近完成,痛覺也愈來愈強烈,一來因為在已有損傷的皮膚上再次下針入色,二來人的忍耐確實是有極限的。刺青的最後一部分通常是在高光位置加上白色顏料,看似只有黑灰顏色的刺青,點綴部分的白可以加強對比,讓視覺效果更好,但有經驗的人都知道點白是最痛的步驟。原因有各種說法,顏料顆粒跟濃稠度、先前的皮損等,總之刺白色最後的半小時真的總是痛到懷疑人生,我甚至試過偷偷先吃止痛藥,卻也幾乎沒有效果,依然萬分煎熬。

細胞吞噬了侵入的黑點,水洗不去

刺完第一天,第二天,傷口還痛,不太敢去摸,拉扯到的時候像輕微跌倒擦傷的破皮處,表皮布著細小的千瘡百孔等待癒合。

待將近一周之後,傷口結痂極癢,癢到忍不住用指甲去掐,但被叮嚀絕不可以抓,隔著衣服,只好用指尖沿著圖案的邊緣繞圈戳來戳去,一隻手終日不時在背上爬走,以深觸覺甚至痛感暫時壓抑搔癢感覺。總是說:傷口癢,代表快好了,但復元時常比傷害本身更漫長,更需要意志力和等待。

洗澡時一次一次輕柔洗去殘留黑色的痂皮,某一天忽然發現,傷口摸起來已經變成光滑平整的,不再有凹凸或皮屑。那一刻才確定,顏料多數已經穩定地駐留在真皮層,真正成為永遠與我肉身共存的一部份,水洗不去,刀割不走,我的細胞已認命吞噬了那些侵入的黑點,任其浸潤沉澱不再反抗。

據說這是馬克吐溫的名言:每個人都像月亮,總有一個陰暗面從來不讓人看見。我的背、我的側腰、我的大腿,與我的左手臂,都爬行著黑色的線條,籠罩著灰色的霧,成為了我隱蔽從不示人的幽暗面,長年以衣物遮掩,是我不想輕易給你看的另一面,社群網站上的照片沒有,日常生活也不露出。

不給別人看見的刺青,還有意義嗎?像保守一個背德的小祕密,小心翼翼地守護著,又暗自期待哪天被發現的刺激;雖然我的夢想是把左手臂整隻包滿刺青圖案,但始終還沒做好心理準備,他人的目光,或許比刺青的針還尖銳螫人,偏見的刻板印象,也可能比墨水顏色更黑更深。

每個圖案都有我的故事,從有形或無形的傷口到癒合的旅程,但我還沒有想跟其他人分享,也還不想解釋。

【記憶藏寶圖】書福/謝謝你禮讓救護車
文/書福/聯合報
多年前的一個傍晚,母親發病,意識不清地被抬上救護車。由於車廂位置不夠,我被安排在副駕駛座上。

平日忙著加班,只有在母親重病時才趕回老家,我除了自責、愧疚、後悔,剩下的就是奢求──我還有好多話要對她說,我希望母親不要那麼早離開我。

救護車行駛在市區的下班時間,我曉得跑嬴死神的機率渺茫,但仍貪心地盼望母親能夠及時趕到醫院,早幾分鐘也好,不,幾秒鐘也行,我想聽她再次數落我,再一次碎碎念……

這時,前面的汽車、貨車、摩托車,一輛接著一輛向左向右地讓開,眼前赫然出現一條沒有阻礙的車道,救護車得以全力急駛。我激動得流下眼淚,在心中不停道謝。

那次的賽跑,因為有大家的禮讓,我們跑贏了死神,讓母親又身強體壯地念我好幾年,讓我有機會陪在母親身邊,減少好多好多的後悔。

事隔多年,我依然銘記那一晚,雖然我不認識那些駕駛,但我由衷感謝。

【青春名人堂】李奕萱/被「遺照」環繞的爺爺,輕快哼唱〈莫莉□瑪儂〉
李奕萱/聯合報
前陣子朋友要去愛爾蘭都柏林,聽聞我去過,便請我推薦景點。我在地圖上數著餐廳、博物館,忽然看到「莫莉﹒瑪儂」(Molly Malone)雕像,就說:「你可以找莫莉!」朋友回:「是那個會被襲胸的嗎?」啊,對,就像華爾街金牛的蛋蛋,莫莉的胸部也被認為「摸了有好運」,誇張到當地居民曾出面呼籲「不要非禮雕像」。

這位莫莉來自有名的愛爾蘭民謠,旋律輕快,講述一名女性魚販推著推車,辛勤叫賣鳥蛤、淡菜:「Alive, alive, oh.」(活的噢!)很多人認為她是十七世紀都柏林職業婦女的縮影,白天賣海產,晚上可能還要從事性交易——這樣的忙碌與辛苦,或許解釋了為什麼在兩段歌詞後,莫莉的人生急轉直下:「她死於高燒,沒有人能救她。」之後,莫莉的鬼魂繼續推著推車,走過大街小巷,喊著:「活的噢!」

第一次聽這首歌,我被莫莉的結局嚇得措手不及,明明前兩段還充滿活力,怎麼毫無預警就死了?而且歌曲從頭到尾都相當歡快,絲毫沒有轉為輓歌的跡象。後來,聽了愈來愈多愛爾蘭民謠,才漸漸發現這就是愛爾蘭風格吧!音樂悠揚動聽,但歌詞輕則離家流浪、戀人落跑,重則病死、戰死、一輩子苦等無果,黑暗得要命。

愛爾蘭的歷史也確實充滿黑暗:侵略、饑荒、內戰,大量人民遠走他鄉,全世界每個角落都有愛爾蘭人的足跡。背負這種沉重的歷史,有些人可能會因此對世界悲觀,但愛爾蘭人卻有種獨特的幽默感,自嘲也嘲諷強權,句句精妙,笑中帶痛,就像〈莫莉﹒瑪儂〉一曲,輕鬆的外皮,沉重的內裡,理直氣壯並存。

不過,讓我真正對〈莫莉﹒瑪儂〉留下深刻印象的,不是在愛爾蘭,而是在北愛爾蘭的德里(Derry,或稱Londonderry)。北愛爾蘭的悲慘命運是愛爾蘭歷史的延伸,併入英國後,天主教(共和派,偏向愛爾蘭)、新教(保皇派,偏向英國)衝突不斷。在英國政府統治下,天主教徒長期承受不平等待遇,工作、居住權均受壓迫,被軍警濫捕亦是家常便飯。反抗力量日益增長,又幾度遭到英軍暴力鎮壓,在近八成人口都屬天主教的德里,傷害尤其嚴重,1972年的「Bloody Sunday」(流血星期天),高達十四名示威人士被英軍當場射殺(其中一位是四個月後傷重過世)。

後續抗爭裡,最震撼國際的莫過於1981年的絕食抗議。為了反對英國取消「政治犯」地位(類似戰俘,不必穿監獄制服或參與勞動),眾多共和派囚犯開始絕食,其中最有名的是博比﹒桑茲(Bobby Sands),他在絕食期間當選為下議院議員,頗得民意支持。然而時任英國首相為「鐵娘子」柴契爾夫人,她始終拒絕讓步,最後絕食者包含桑茲,共有十人死亡。

德里有個私人博物館,小巧空間裡,地板到天花板都放滿絕食者的照片、信件、遺物,許多信件絮叨叮囑家務,並請家人不要擔心,因為他們相信「自己在做對的事」。資訊與悲傷高度飽和的展間內,管理員是一位白髮爺爺,他親切招呼我們後,一邊整理黑白照片,一邊哼唱〈莫莉﹒瑪儂〉:「Alive, alive, oh.」(alive形容海鮮是「活的」,若延伸至人,則可譯為「活著」。)

那一刻我全身起雞皮疙瘩,死亡與生命,哀悼與歡唱,同時存在,如此理所當然,也如此讓人喘不過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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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蘭波茲南大教堂島漫遊記
大教堂島位於瓦爾塔河和塞比納河支流之間的區域,為波茲南最早的開發的地區,9世紀就有人居住,歷史較為悠久。這個區域因為教堂特別多而出名,有很多主教神父和信徒聚集,在綠地裡建造的教堂彷彿來自另一個安靜的世界,磚紅色的房頂是這些建築的特徵。

如何有效問問題?
在職場中,包括學習、工作和人際溝通等,問問題是一項重要的能力。然而,許多人提問缺乏技巧,因此往往最後得不到正確答案。所以,如何問問題才有效率,成為一門重要的課題。以下羅列幾個要點,讓你提問時更有效率,工作更為順暢,人際關係更為圓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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