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錯覺自己是靈驗的算命師,不是什麼秘傳的水晶球或看健保卡的生日就排出人類圖,而是在病人開口前,很多話早已說出來了。小說《推拿》一開頭,盲眼推拿師傅一摸到客人的鑰匙,就知道貴賓是位司機,還是位卡車司機──因為貴賓身上淡淡的油味,不是汽油,是柴油。摸一摸客人的後腦勺,冰的,知道貴賓把空調當冰箱了,笑笑說:「老闆的脖子不太好,可不能太貪涼呀。」
鐵口直斷,司機的心便被抓住了,我覺得那位推拿師簡直神醫。相較之下,我日常的觀天論命樸素多了。
美眉一進來我問:「什麼時候開始燒的?」底迪一進來我問:「吐幾次了?」這兩題都是基本題,因為一個貼著退熱貼一個拿著嘔吐袋,這是實習醫師的等級。
另一個小朋友,我關心地問:「平時很常感冒生病齁?」不是看小朋友一臉虛弱、同時把拔馬麻一臉憂愁的樣子──而是掛號健保卡一插,今年的就醫次數會直接顯示。幾十次跟個位數的就醫次數,我們考慮的疾病也會不一樣。
清楚記得前年十二月三十一日,我看到了一位當年用了一○一次健保卡的阿姨,看病的次數直逼跨年煙火,我只能有些嚴厲的請阿姨選一個醫生認真看,不要只服藥一天藥效尚未發揮、覺得沒效就亂換醫生看。
更年輕氣盛的時候聽到一些傳言:有些老醫生只要聽咳音就知道病人氣喘發作了。當時非常不以為然,有些疾病如「哮吼」確實是可以用狗吠般的咳音及沙啞做診斷,然而氣喘還是要靠聽診器聽到有喘鳴音才算數。
但就在這兩個冬天,病人從走廊咳到進診間,我聽到熟悉的咳音脫口而出:「氣喘又發作了呀!」頓時發現自己曾幾何時也升級成「老」醫生,不禁悲從中來……
鐵口直斷是不分上下班的,某個休假日同事來電,我一接起電話,同事還沒開口我就說了:「放心,我十五分鐘後可以到那裡支援打預防針。」大家平時都是用通訊軟體聯繫,電話一定是急事。一接起來背景音有很多小朋友的鑽動聲,當時冬天,鐵定是預防針開打,人數爆滿需要支援。
醫生從來都不是你坐下來才開始看的,從你走進診所的那一刻,就籠罩在我們鐵口直斷的感應範圍內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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