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數年間,從中美貿易戰到新冠疫情的全球蔓延,再到俄烏戰爭的爆發,全球經濟備受衝擊,也引發各界對全球化走向的討論。一九九○年代以來按照比較利益原則,全球分工、開放合作的全球化是否遠離?當全球化遇上地緣政治,會有哪些變與不變?面對此課題,人們隨其所處位置不同,所畫的重點不同,所看到的答案也不同。
第一種觀點強調的是,由地緣政治、經濟安全、國家保護主義取而代之的去全球化,台積電創辦人張忠謀是此看法的代表。張忠謀以半導體業之例,歎全球化之死。張氏認為該重新定義全球化,而現今的全球化是「在不傷害本國國安、不傷害現在或未來的科技領先條件下,允許本國企業及同盟國企業在國外牟利,也允許外國產品與服務進入本國」。按此定義,他指出至今尚能全球化的產業已相當有限,國防、科技等相關產品皆已不再此列。「這還能稱為全球化嗎?」張忠謀如此直問。位處中美角力風尖浪頭、身為半導體製造重鎮的台灣政府與代表性企業,對此問題有此看法,自當不難理解。
第二類觀點則著眼於捕捉全球化的變形。此類觀察看到的是,無論是地緣政治或疫情,的確使各國更看重國家安全。全球化變形、但未死。原訴求自由分工的傳統全球化,轉化出各種不同的分工型態,以兼顧比較利益與經濟安全。包括取道第三國的中國+1、強調友岸外包的弱全球主義或貿易集群、強調近岸外包的區域化等,都是可能的新型態。
以供應鏈的重組與適應為例,二○一八年美中貿易戰至今,雖然全球供應鏈被迫重組,中國出口在美國市場分額顯著下降,但是國際貨幣基金會等多個不同組織的資料皆顯示,全球貨貿量在幾年的波動之後,皆已呈現回升之勢。此外,中國在全球出口所占的比重不降反升,特別是與東南亞、印度和拉丁美洲地區國家之間。此現象反映全球供應鏈的靈活性和多元化,與市場的調整能力。再以資本流動為例,全球化資本並沒有退潮;大量資本從中國及香港移出,轉投資於各國,特別是合規的科技領域、ESG與綠色經濟企業。除了中國及香港之外,全球股市屢創新高。
第三類觀點看到的是,全球化的持續發展。此類看法認為,雖然在政治力的主導下,全球化秩序受衝擊的現象廣受關注,但市場的創新力也不可忽略。地緣政治影響下的全球化或許變形以因應去中、去俄的要求,但新的全球市場、合作方式與合作領域未曾停止增生。數位貿易是最明顯的代表案例,在新冠疫情、供應鏈重構的不穩定期間,全球數位服務反而強勁增長。且隨著平台技術愈加成熟,跨境數位服務貿易更加蓬勃發展,其於全球經濟產值中的占比持續攀升,至二○二一年已占全球GDP的四分之一。同時,隨著通訊科技、翻譯軟體日益成熟,數位服務貿易也快速走向全球分工,舉凡諮詢、設計、會計、行政、數位產品製作等,諸多中間產品大量分工轉包到人力成本較低的國家。由此不僅可見數位經濟在未來全球貿易結構中日益重要,亦可見全球化經濟的推陳出新。
當全球化遇上地緣政治,變化多端,故而新型態國際貿易當更具彈性,方能靈活以對。(作者為中山大學政治經濟學系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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