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3月21日 星期四

【當代散文】江一豪/小發財

聯副電子報
健康飲食、肥胖、醫學新知…各種你想知道的醫學健康資訊、名醫提供的保健錦囊,都在【健康e世界】。 這一刻,科技發展又有什麼新發現?和【FIND科技報】一起在無遠弗界的資訊汪洋中遊走,盡情挖掘新知識!
★ 無法正常瀏覽內容,請按這裡線上閱讀
新聞  健康  udn部落格  
2024/03/22 第8065期  訂閱/退訂看歷史報份直接訂閱

人文薈萃 【當代散文】江一豪/小發財
聯副/春天朗讀
【慢慢讀,詩】沈眠/臨門
【美學系列 星盤系列之10】尋訪崛尾一彥——一位不曾謀面的射手座(下)

  人文薈萃

【當代散文】江一豪/小發財
江一豪/聯合報
小發財。(圖/太陽臉)

曾經有段時間,那些偶然的起心動念,都神奇地一一成真──小發財就是這樣。雖然嚴格講,我從沒想到自己會買上貨車,但整件事就這麼來了。

當初說要去體驗勞動,就真的走進搬家公司。做滿半年,覺得這個長度還算交代得過去,便有如退伍般跟同事珍重再見。後來經過介紹,自認理所當然重拾記者這份工作。只是沒多久,我就發現可能走錯地方。

「你不覺得,性,這個議題很重要嗎?」主管好言相勸,無奈我不開竅,沒有裸體跟屍體,兩個月就趕緊另請高明,彼此都鬆一口氣。倒是對媽媽有點抱歉,聽到我不當搬家工人,每天還有免費蘋果可以拿,她的表情看起來,是那麼滿足。離職前,我站在陽台上張望,漫不經心地想:「要是有台貨車就好了。」結果隔沒幾天,詹大哥就打電話來問:「兄弟,我的小發財要賣,有沒有興趣?」

心想事成的滋味,比想像中複雜。不管了。我開上小發財,重返搬家這行,跟著詹大哥跑單幫。沒想到,第一件差事,卻是衝到三鶯橋下。

「三、鶯、部、落?」不待詢問,彼端語調急促,喘著氣簡略交代大致方位,催促我趕快過去採訪。那幾年,剛出現公民記者這個概念,後知後覺的我,才知道自己原來也是。掛掉電話,急急忙忙開著小發財沿途問路,東奔西跑終於趕到,現場已經開始拉扯。我擠進人群,邊拍照邊順手幫忙推警察,很快就被連人帶機丟到雜草堆,告誡不准再靠近。

想也知道不可能。我假意配合站在原地收拾,隨即悄悄從橋墩後繞進部落。誰曉得這一去,竟逗留長達八年之久。

那幾年,家裡被詛咒般難過。

某日早晨被窸窸窣窣的陌生交談聲驚醒。連衣服都沒換,走進客廳發現有人四處拍照。這莫名的造訪究竟何時結束,記憶裡一片空白,再接上已是爸爸找我到樓下走走。兩人坐在公園的僻靜角落,默默等待,難以啟齒但還是得講:「我們過陣子要搬家了。」

跟我那天看到的簡直一樣。

面對警察、怪手要拆房子,自覺理虧的族人,大多默然地孤立著。差別只在於凝視或別過頭去,但拆除時發出的陣陣嗚咽,無差別鑽進耳際。終究還是有人忍不住試圖掙扎,隨即被優勢警力架住,「不要這樣,不要激動,再一下就好。」面對這種不可理喻的彬彬有禮,族人身子癱軟放棄抵抗。找社運團體幫忙,但見前輩眉頭微蹙:「這沒有三五年搞不起來。」長期抗爭得精打細算,後來往返三鶯部落都騎機車,讓小發財回歸本業,搬家賺錢。

說也奇怪,家裡出事後,乍看沒什麼改變,但空氣中瀰漫的味道,就是失敗。它們附著於微物之間:掉髮纏繞廁所排水孔日復一日;垃圾袋裝滿五十元廉價便當盒跟白長壽菸蒂;過期月曆還掛著,春聯卻已消失無蹤。

或許正是如此,在詹大哥的眾多客戶中,一直記得何先生。

那天我們來者不拒,妥妥當當的服務讓他相當滿意,「介紹沒錯,服務果然好!」男人看似興致高昂,話題轉移到眼前物品的來歷:「衣櫃,老媽的嫁妝。」「書桌,是孩子國小三年級買的。你們看,上面那些貼紙。」「這張茶几二十幾年了,耐用!」然而家人們並不埋單,漠然看著這場獨角戲。我想,一定是舊家門前的法院封條,讓人很難提起勁吧。

詹大哥跟我彷彿視若無睹,但臨走前卻似乎更鄭重地道別:「何先生,謝謝。」他挺著身子,「哪裡,你們服務好。」宏亮的嗓音,刻意把窘態掩在門後。

有則新聞一直放在心上。報導中,再也繳不起房租的何先生一家三口,最後選擇走上絕路。詭異的是,電腦居然有個用「何先生」命名的檔案。檔案裡,自己跟詹大哥你一言我一語,交換彼此觀察,「便當、飲料統統準備好。」「夫妻都輕聲細語,女兒也很乖巧。」結論是:「他們感情一定很好。」

我不禁開始懷疑,莫非何先生只是我的想像?有如劇本再陰鬱,也能偶爾穿插幾頁陽光普照?

等銀行的人離開,媽媽下了最後通牒:「如果這間房子保不住,我就從樓上跳下去。」顯然,她直到那時還心存僥倖:事情怎麼可能搞到這樣?不信與信任、矛盾跟突兀,擅於在生活砌成的磚牆間叢生,本質上難以並存,卻也相互依附。

結果這兩件事都沒成真。家被法拍後,他倆的熱戰隨著時間演變成冷戰,只不過受限於空間有限,彼此還是得同床隔著隱形邊界對抗。持續籠罩的硝煙味,直到爸爸生病才逐漸消散。從發現到過世,不到半年。關於這半年,弟弟說沒什麼印象,媽媽卻記得醫院美食街的餐點。

記憶,耐人尋味。

我最先記得的是,第一次住院前夕,爸爸異常執著:「內衣褲帶舊的就好。」斷續對話中,依稀透露出他對此行怕是再也不復返的預感。但我心想,就算如此,不正應該買新的嗎?沒辦法,我們循著各自的邏輯去思考,正看反看,都成立。說到底,差異其實也不大。

之後反覆進出醫院,期待起起落落,內褲的討論被擱置,剩下爸爸愈來愈差的臉色跟削瘦身軀。外行人也知道大概不行了,於是日子變得只能等。讓我想起三鶯部落被拆掉之後,能做的事少得可憐,「每天守著這裡,也不知道在等什麼,等怪手再來拆嗎?」

後來才知道,連等也不簡單。醫院在爸爸住滿三周後,便明示暗示要我們辦出院。面對各種冷處理,再怎麼遲鈍,也知道該把爸爸背回家。結果就是出院不到一天,全家又搭上救護車搬進最近的急診室。

三天後,急診室說父親要走了。

小時候,每每被媽媽修理,爸爸總宛如救星聽我哭訴。這項特權直到上國中才被取消,「哭什麼哭,老爸死了再哭。」用性別設定行為準則,是那個時代男性特有的價值觀。我沒有爭辯,任時間去默化,倒也習以為常,但不知道為什麼,眼見他嚥下最後一口氣時,終究還是哭了。

模糊視線裡,有位醫護人員天使般降臨,在我眼前拭淚。之前被遺棄的,於此終至得到承接。送走爸爸,我們全家特意前去急診室致謝,但先前那間醫院的醫藥費,說什麼也不繳。催告函、開庭通知、判決書,以我之名接續送達,直到強制執行登場,才讓這場賭氣畫上句點。

如果這也做不到,連人都當不成。

寄生都市的流浪者,拖著影子路過璀璨大街,房地產沿途攔路咬人,隨便一間空屋就能買你三輩子。沒有窗戶的房間,終日採集不到陽光,要把「我」這個字折起來才能放進去。待久了,也習慣把願望打包封箱。比起來,三鶯部落身為原住民且為人所知的被壓迫史,要抗爭多少還有點底氣。

爸爸始終正面回應我去三鶯部落,不問怎麼不轉行,老是往那邊跑。有次還來看我們的抗爭,說辦得不錯。真是個怪咖。直到臨終,他才忍不住念了句:「搞了八年,可以了吧。」確實,就算生意出狀況,他仍刻意不要我跟弟弟負擔什麼,「做自己。」至此我才明白,過去的起心動念所以屢屢實現,其實是能夠任性而為所致。這是爸爸給的最大祝福,或許根本超出他能力所及。

就像航海家號太空船。

1977年夏天,航海家一號和二號在半個月內相繼升空。原本僅僅預計四年的任務時間,奇蹟般至今仍頑強地每天如常將資料回傳到地球。沿途拍攝的影像,不斷帶來新發現,靠的卻是只有68KB的主記憶體,這種規格放在遙控器,連電視都打不開。

航向天際前,他們各自攜帶一張銅製的鍍金唱片出發,目的是如果被外星文明攔截,便能看見兒童、海豚和夕陽的影像;聽到蟋蟀、下雨和母親親吻小孩的聲音,以及五十五種語言跟九十分鐘的音樂。承載著超乎想像的珍貴善意與勇氣,如今他們已離開太陽系,距離我們超過一百九十億公里。訊號愈來愈弱,身上的儀器因電力有限必須陸續關閉。科學家認為,也許直到地球消失,航海家號還會持續在太空中飛行。

誰想得到,居然有這麼好的事。人類史上最強的太空船,揮揮手,再見啊,再見。如同遙望爸媽,有關他們那些,我所未知的過去與未來。

曾經跟一位長輩有段特別緣分,也不知從何時開始,總之就是有人提議,便開始每月聚餐一次的慣例。我倆隔著將近五十歲的距離對坐,聽他說得多,偶爾也談談自己。直到COVID-19疫情開始,聚會才宣告中斷,而這一斷,再接上,已是他過世的消息。之後便斬釘截鐵般地斷,包括告別式在內,任何會跟說再見扯上關係的場合,皆與我無關。既不曾送行,又何來道別?這樣安排,讓我可以假裝老先生還在,就是還沒約好下次見面。

我相信,只要時間夠長,記憶隨著不斷消耗、磨損,最後終將剩下模糊的星點殘跡。那時候,我也會覺得父親就是去了很遠的地方,受限於網路、頻寬種種因素不方便見面、說話而已。

我的小發財,沒讓我發財,連小小的發財都沒有。他只是逕自載著我,走得更遠、更深,也離家更近。


聯副/春天朗讀
聯副/聯合報
朗誦作家:

任明信、黃以曦

主持人:栩栩

時間:今晚7:30-9:00

台積電文教基金會、聯合報副刊、孫運璿紀念館╱共同主辦

地點:孫運璿科技□人文紀念館(台北市重慶南路二段6巷10號)

免費入場,歡迎聆賞!

孫運璿紀念館臉書同步直播,

歡迎上網收看!


【慢慢讀,詩】沈眠/臨門
沈眠/聯合報
練習鬼魂

把黑暗裡的聲音

逼出來

編成壯麗的繭

靜待白日

那些無路的恨

歸結至此

總是功虧於光鮮

距離善感

還差了一簣

顏色太低

來不及有所明媚

一切衰落

多愁


【美學系列 星盤系列之10】尋訪崛尾一彥——一位不曾謀面的射手座(下)
蔣勳/聯合報

堀尾一彥到池上

一九三二年,堀尾調派到「新開園公學校」,擔任訓導、校長,四年後,東部縱貫線火車通車,新開園改名池上,公學校遷移到車站附近,堀尾就擔任第一任新校區的校長,住進學校對面的這棟木構造校長宿舍。

謝謝池上書局簡博襄,從關山戶政事務所影印了堀尾當年入籍池上的戶籍資料。要憑著一份資料,我們知道他有兩次婚姻,住進這棟宿舍時,他已經有五女三男,這樣多子女,當時這棟宿舍應該非常擁擠吧……

一個陌生的人名,一棟沒有故事的老屋,因為許多朋友的關心,忽然有了溫度。去池上旅遊的朋友,看到一棟老屋子,看到門口掛著「堀尾一彥」的名牌,可能一無所知,也可能慢慢閱讀一點資料,開始覺得池上有許多可貴的故事,值得徘徊留戀。

其實堀尾一彥在這所老建築居住的時間並不長,他在生命的壯年,應該繼續有很多作為,但是他又離開了任職不多久的池上公學校校長職務,轉調到台東類似今日矯正署的輔導單位。

陳虹□教授也很不解,一直到她找到了堀尾一彥的「退職書」,揭開謎底,四十二歲的堀尾一彥是因為「瘧疾」和「腳氣」病,辭去正式學校工作。他此後似乎一直在「開導所」這一類的社會單位做輔導的工作,輔導機構有時是流浪漢收容所,他的職位是「囑託」,或許是比較清閒可以養病的「顧問」職?一直到二戰結束。

戰爭結束,堀尾和當時許多日籍居民一同遣返。

從熊本玉名郡的戶籍資料,確定他回到家鄉,沒有註明工作職業。一九五七年玉名郡發生大洪水,許多村落被迫遷村,堀尾家的訊息追蹤到此結束。

張蒼松繼續堅持追蹤,他上玉名市市長藏原隆浩臉書留言,希望去玉名市拜訪堀尾老家,剛好市長來桃園市交誼,蒼松也寫了情文並茂的日文信,託張善政市長轉交,希望繼續追蹤堀尾後人。

有時候會到池上,老屋沒有人參觀的時候,我喜歡獨自坐在室內,不開空調,不開燈,似乎可以重新感受一個我不認識的射手座,新接任校長職務的心情。身邊孩子的吵鬧,受瘧疾病疫折磨的身體。依靠著窗邊,借戶外透進來的光,閱讀學校公文。也許偶然會停下來,嗅聞空氣中瀰漫的龍眼花的甜香,感覺到芒種之後,就要立夏了。夏至之後,蟬聲悠長,庭院那棵巨大的紫薇開著一樹豔紅爛漫的繁花。

我不知道會不會繼續追蹤堀尾一彥的生平,其實,他只是第一位住進池上校長宿舍的人,這棟老屋,後來從日治到國府,還有好幾任校長住過,也許會有池上的朋友,或者,眾多一屆一屆福原國小的校友,會有興趣繼續探訪吧……

歷史其實就在我們身邊……

日昇月恆,星辰流轉,一棟老屋的故事其實永遠不會結束。

堀尾一彥故事的尋訪要感謝許多人:陳虹□教授,攝影家張蒼松,池上書局簡博襄,幫忙日文翻譯的宗田昌人先生。(下)


  訊息公告
中國AI半導體乘勢而起,卻面臨泡沫化危機
在國家政策扶持下,中國AI晶片企業數量快速增長,投入大量資金進行研發,但結果不如人願,中國的AI晶片產業被過度高估,產業基礎實力與外界評價和預期不符。也因此,在2023年生成式AI大爆發之後,中國AI半導體產業快速泡沫化,被國際大廠拋在腦後,營收普遍出現嚴重虧損。

古羅馬廣場穿越時空,走在凱撒大帝走過的路上
「古羅馬廣場」是長時間發展出來的城市中心,也是往昔羅馬的政治心臟地帶,裡頭包括了神廟,法院,元老院,和多座凱旋門。現存的遺跡雖然以斷壁殘垣居多,但是從這裡可以清楚地看出古羅馬時代的城市規劃和運作模式,從現存結構的雄偉壯觀程度你也不難看出來羅馬帝國在二千年前是多麼地不可一世。

本電子報著作權均屬「聯合線上公司」或授權「聯合線上公司」使用之合法權利人所有,
禁止未經授權轉載或節錄。若對電子報內容有任何疑問或要求轉載授權,請【
聯絡我們】。
  免費電子報 | 著作權聲明 | 隱私權聲明 | 聯絡我們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