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不喜歡談他們在北極的經驗。噢,爸爸之前把照片拿給同事看。有一次艾波聽到爸爸向他們吹噓,在北極生活會澈底改變一個人。可是只要提到他們在熊島上的生活——兩人共同歷經的冒險——爸爸就會陷入奇怪的沉默。艾波認為是因為爸爸當時差點失去她。除此之外,還有罪惡感,一開始他不相信她和熊熊之間的友誼。
這些全都讓艾波很難開口承認想念北極——尤其在瑪莉亞面前,就艾波所知,對於他們的經歷,瑪莉亞只知道最粗略的版本。即使艾波可以自在聊起那段時光,也必須找到正確的字眼,而她就是辦不到。艾波該如何解釋自己有多想念熊熊?那不只是內心的一種感受——還有更原始的什麼,似乎在心底傳來陣陣回音。
那是無法用言語描述的。
彷彿一部份的自己留在極地。不是一只手套,不是一只雨鞋,也不是其他實體的東西。而是構成「她」的一部份。她迴盪在熊島上的笑聲;緊緊攀附熊熊的毛髮,一起爬上山峰時,她臉上的燦爛笑容;她看著熊熊雙眼,熊熊回望時,那種深不見底的感動。
艾波意識到爸爸還在看她,等著她回答。「沒事。」如果瑪莉亞不在,爸爸可能會追問,可是瑪莉亞讓他分心了,那個時機轉眼就過去。
吃飽飯後,他們三人玩大富翁。瑪莉亞選小狗,艾波選了船,爸爸堅持用茴香糖當棋子——最後啃了一半。
很快地,艾波失去所有的錢。她不特別在意。等她長大,有很多錢之後,她會拿來做更多事,而不是買愚蠢的房子。她會用來推動帶來轉變的事物。不是磚塊和砂漿組成的東西,是重要的東西。
就寢時間快到了。她越早睡覺,就可以越快醒來。
明天就是托爾寄來電子郵件的日子。
艾波這輩子只見過托爾兩次——一次是前往熊島的船上,再來就是他幫忙將艾波從冰凍的海水救出來以後。儘管如此,托爾是她最真心的朋友,一個似乎能完全理解她的人。這就是共同經驗的意義——將人們牽在一起,永遠持續下去。
雖然艾波讀了很多北極的文章,看了北極的紀錄片,但和實際身處當地完全不同。這使得托爾的電子郵件更加特別。托爾的船每個月都會停泊斯瓦巴,他會在屯墾區四處逛逛,拍照,偶爾拍個影片(有一次拍到馴鹿沿著朗伊爾的大街遊蕩!),主要是蒐集消息,回報給艾波——包括來自北極研究院的最新資訊。莉瑟偶爾也會傳訊息,但這陣子她似乎忙著進行各種調查,艾波只能仰賴托爾。
斯瓦巴群島如此偏遠,種不出任何糧食——甚至沒有任何樹木——居民幾乎仰賴外界供應一切。托爾的貨船預計明天早晨抵達,身為船長的兒子,準時的習慣早就深深印在他的靈魂裡。
托爾的電子郵件不曾延遲。
艾波對爸爸和瑪莉亞說晚安,感覺心跳加快。有一種雀躍輕盈的感受——彷彿唱機還在播放音樂,只是現在只有她聽得見。每個月這時候都是。托爾的郵件不只是螢幕上的圖文,而是活生生的、會呼吸的什麼,挾帶北極的氣味;她因而有幸窺見那個彌足珍貴,用冰凍的指尖召喚著她的世界。
每個月只有這個時候,艾波才覺得是真正的活著。
文章出處/資料提供:有樂文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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