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個外省老芋仔和臺灣番薯結合的獨生女,童年和同學沒什麼互動,除了喜歡到圖書館或書店,讓自己沉溺在閱讀的世界�堙A大部分都是活在自己的世界享受著濃厚的孤獨感。孤單的我總質疑自己存在的意義。
日子一天一天過,受盡寵愛的我即使出社會,在家還是像個不懂事的孩子一樣驕縱。
我三十歲那年,高齡九十歲的爸爸在洗腎過程中突然昏迷,住進加護病房。那一個多月沒爸爸在家的日子,真像寒冬臘月,再多的被子也溫暖不了我的心。
在我心中,如果我是一棟房子,爸爸媽媽對我來說就像梁與柱那般的重要。一向是家中支柱的爸爸倒下了,我的壓力如同絕堤的洪水般席捲而來,心好像被撕得粉碎無法復原,透不過氣的我被迫得一夕之間長大。
在這個時候,爸爸疼愛我的點滴回憶,有一種讓我心碎的力量,內心深處的歉疚感被喚醒。
每天在加護病房外默默地向老天誠心懺悔,能再給我一次機會孝順他。加護病房每天只有兩次短暫三十分鐘探望時間,我煎熬的度過了十幾天,在醫師告知情況不樂觀要我做好心理準備及病危通知下,淚快流乾的我幾乎快斷了希望。
命運,從來都是難以預料。或許老天慈悲聽到我的祈禱,某天爸爸竟奇蹟似的醒來,對我而言他的醒來如同寒冬�堛漕瑭\陽光那樣溫暖。
出院那天彷彿是知道向老天借了短暫時間,他語重心長交代我:「他最放心不下我和媽媽,可是他老了,扛起家的責任只能落在我身上,如果他走後我一定要好好照顧媽媽,不然他放心不下。」
看著他眼眶中的淚,我一時之間竟然不知怎麼反應,這個像鋼鐵人般堅強的爸爸,生平中第一次流淚。
接下來的日子我看著爸爸的身體,猶如深秋�媟ЁぜH時掉落的那片枯葉,一絲不安湧上我的心。
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
就在三個月後,一次洗腎過程中,他走了。這次他全身插管昏迷,沒辦法交代任何事,身為佛教徒的我,哀慟卻不敢在他面前留下一滴眼淚。為了讓父親了無牽掛安心離開,我想起了上次出院沒有親口承諾他的事,在拔管時,我握著他的手告訴他,我一定會負起照顧媽媽的責任,請他相信我。
他在聽到他要的答案中謝幕了,對於累了一輩子的他,何嘗不是一種圓滿。看到機器上線條呈一直線,他緊閉的雙眼噙著淚,那安詳的臉,我知道他聽到了、放下了。
這也代表這次他真的走了,從那天開始,我不再是被呵護的小公主,而是這個家的梁柱。
處理後事獨自一人時,總會想到種種曾經做過讓父母傷心難過的事,愧疚、自責也排山倒海般的朝我奔來。
悲傷後日子還是要繼續向前。每個人來到世界上都有他的任務,在那天剎那間我終於明白,從小到大總是不懂我存在的意義,原來我的使命就是,為父親好好照顧媽媽的晚年,延續他對媽媽的那份愛和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