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坐在遠東的台北,可能以為廣島的G7峰會要比西安的中國─中亞峰會風光得多了。G7不但是眾多老牌工業國的集合,這次更是為了合圍中國而來;相較之下,大陸在西安召開中國─中亞峰會,不過是老二招聚了些中亞窮朋友自我取暖,沒有多少搞頭。
台北不曾見過中亞草原,看不懂這裡的地緣價值,易用GDP去揣磨兩個峰會的含金量,但地緣並不是GDP。中亞的地緣戰略價值,可以在布里辛斯基的「大棋局」書裡找到,他說:「美國的首要利益是幫助確保沒有任何一個大國單獨控制這一地緣政治空間,保證全世界都能不受阻攔地在財政上和經濟上進入該地區」,這個地區指的就是中亞。
布氏的這一洞察將中亞的戰略價值深刻地勾勒出來,卻也同時暴露了美國力所不逮的窘況。因為布里辛斯基自己也承認,「美國相距太遠而無法在歐亞大陸的這一部分成為主導力量」。
大陸一位知名戰略學者,現為北京航空航天大學教授張文木曾在二○一七年布氏逝世後,為文評價「 大棋局」的地緣政治理論是一個「大失敗」。「大失敗」其實就是布氏另一本著作的書名,張文木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對布氏的地緣論述嗤之以鼻。張文木的觀點無它,即認為布氏為美國設計的戰略藍圖,目標「猶如天女散花且大得驚人」。
「大棋局」將高加索地區的亞塞拜然、亞美尼亞與喬治亞三國,加上這次參與中國中亞峰會的哈薩克等五國,再加上阿富汗共九國,稱為「歐亞大陸的巴爾幹」。這裡自古即受到不同帝國勢力的擺弄,並因內部的種族等糾葛而不斷動盪。
很顯然,布氏不希望的事情已經或正在發生。中國的力量藉西安的這場峰會正式宣告進入中亞,這是布氏的腦海從未想像過的事情;蘇聯解體後,這裡存在一定的權力真空,曾是華盛頓極欲插足的板塊,布氏認為中國遠未及此。然而,美國歷三十餘年,最終不但找不到空隙進入中亞,還從入侵廿年的阿富汗狼狽撤軍。
中國如今進入中亞,可能是十三世紀初葉成吉思汗西征由其次子察合台建立「察合台汗國」之後,第一次有東方大國重返此處。而這同時反映了美國力量的萎縮與中國力量的膨脹,是一個分水嶺性質的事件。西安峰會後,中國中亞已具備經濟與安全同盟的格局。
而失去了歐亞巴爾幹的美國,若按布氏的理論,只剩下了他稱為「民主橋頭堡」的歐洲,以及時而配合時而游離的土耳基與印度,以及以日本為首的「遠東之錨」。中國卻不只是有中亞五國而已,俄羅斯正在敞開西伯利亞邀請它前去開發,並提供海參崴港讓中國東北省份進出口貨品,而西亞或稱中東的阿拉伯海北方,也因中國的介入調解而團結一起,成為其隱形盟友。
而這釀致了廣島G7峰會的這一幕,美國只能從海上、從中國的東面,加緊將日韓、台灣、菲律賓擰在一起,甚至異想天開地把「民主橋頭堡」與「遠東之錨」湊成對,進行欲振乏力的對抗。但美國未曾思索的是,布里辛斯基所布局的那個擴張性的全球戰略,正是美國此刻虛弱的源頭。跨過一萬多公里的太平洋之外去防堵、消耗一個塊頭更大的對手,恰好凸顯了廣島峰會過於浪漫、不著邊際的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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