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這幾年世紀疫情的影響,我被迫在國內旅行,我試著尋找一個字詞,來形容這幾年在台灣旅行觀察的心境,後來想到用「迷走」這個詞。這幾年因疫情的攪擾、內心的恐懼與慌亂,加上不可知曉的未來,我們有如困在迷霧之中,只能到處亂走,試圖在其中理出頭緒,找到心靈的出路。
「迷走」這個詞來自於日文,原意是「迷路、迷航」或是「陷入困境」的意思。我其實很喜歡「迷路」的感覺,因為迷路讓自己陷於一種無法預知的刺激感,隨時期待未知驚喜的興奮情緒,所以有人說「迷路是旅行的開始」,必須將自己置身於「迷走」的狀態中,才能真正享受旅行的驚喜與樂趣。
過去我的旅行都太過於謹慎與保守,我被建築專業訓練得過於理性與秩序,以至於旅行多半是按部就班、規畫詳盡,期待在有限的時間內,達到最有效率的旅行觀察。迷走的狀態,讓你不得不放棄原本理性的規畫,只能好好享受當下,在迷走中細細品味你目前所擁有的一切。
這幾年的疫情,的確讓我們有如置身「迷走」的狀態,我們所有的美好計畫、所有的宏偉理想都被摧毀,我們雖然想做困獸之鬥,卻終究不敵疫情的鋪天蓋地,最後只好守住自己的家,守住自己小小的幸福。
我開始在台灣這塊自己生長的土地進行建築的觀察,並且書寫出版了《在自己的城市旅行》一書。我所謂的「建築觀察」並不只是針對建築物的觀察,而是關於我們居住的空間、生活環境,以及衍生出的空間文化之觀察與探討。我對台灣的空間環境,過去並未真正完整地檢視或考察,整個台灣建築空間對我而言,只是片斷而零碎的記憶與印象,是一種迷宮的狀態,因此以「迷走」來形容我的台灣建築觀察,其實頗為貼切。
台灣的建築狀態有一部分是失憶的。當我在台灣各處觀察時,發現有許多被遺忘的建築,甚至過去在建築研究中極少被提及的建築,讓我產生興趣去研究與探索,這種一邊考古一邊做研究的方式,等於是在台灣歷史記憶中迷走,卻也常常有一種驚喜感,有一種做學問的快樂。
我很喜歡去看一些民間誇張的怪異建築,這些建築很像美國三○年代加州公路旁的普普建築(pop architecture),怪誕誇張令人驚奇,我喜歡稱之為「怪獸建築」。這些建築很多是民間宗教的神獸造型,有一些是建築師競技下的產物,也有一些是屋主精神內在的反映。這些怪獸建築有如公路旁的驚嘆號,為枯燥無聊的駕駛人帶來驚喜與清醒。
在漫無目的的迷走中,我也發現台灣有種強烈的再生能力,過去雜亂的生活空間或建築物,在重新設計或再利用中,成為充滿創新活力的地點,這其實反映出台灣的設計力與創造力的提升。不可諱言地,台灣的美學水準也不斷地提升,這是在迷走旅行中深刻的體驗與感受。
身為建築學者,我不喜歡只是埋首在圖書館裡做研究,我比較喜歡像「法櫃奇兵」裡的印第安瓊斯,一方面在學院裡教學研究,另一方面到處旅行探險考古,進行田野調查。古蹟學者李乾朗曾經在一次研討會中,介紹我是一位「用腳做學問」的學者,我很喜歡這個描述,因為在旅行中發現知識,的確是非常開心的事!
雖然因為疫情的影響,我被迫在自己的城市旅行,但是我慢慢感覺到在台灣的建築迷走,其實是充滿樂趣的,也是意義深重的,因為這是我自己的家園,是我成長的島嶼,值得我更深入去瞭解認識。
(作者為實踐大學建築設計系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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