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時候參加了某個單位的聚餐,席間主人要大家自選一道「最喜歡的菜」,並說明為何是這道菜。輪到我時,我連說了三次「水餃」,言明只有餃子才是我的最愛,其因與我的家庭背景密切相關。
吃完水餃得喝碗餃子湯
我的童年是在上世紀的1950年代,家裡逢年過節的「大餐」總是水餃,就連慶生也以吃餃子替代吃蛋糕與吹蠟燭等儀式,年年如此,幾無例外。
這樣子的生活模式應與父母親都是山東人有關,正如人們所說:「餃子是刻印在山東人基因裡的味覺記憶。」對他們而言,能坐下來好好吃一頓水餃,就當是人生最快慰的事了,畢竟「舒服莫過於躺著,好吃莫過於餃子」。
至於對我們小孩子來說,外觀白白胖胖又渾圓飽滿的水餃,看起來有十足的「味覺滿足感」,無論餡兒是什麼組合都能滿足口腹之慾,常常吃得欲罷不能。雖然每次母親都要我們邊吃邊數數,但是大快朵頤總忘了計算究竟吞食了幾個。
吃完水餃,還會被要求喝碗餃子湯,因為「原湯化原食」。小時候都沒有探問原因,年紀稍長才知道「化」的意思是「有助於消化」;此時想來母親的五字叮嚀仍覺莞爾。
當年的餡兒種類有限,不是韭菜就是大白菜,如今到處可見的高麗菜猶非桌上常客,偶能吃得到瓠瓜、茴香與四季豆的,但多屬驚喜。這兩年流行的素菜、蘿蔔,昔時猶未常見,韓式泡菜或玉米,更是聞所未聞。
從麵粉和餡開始做餃子
在那個年頭,冷凍水餃尚未出世,包水餃常得動員全家老小一起:先在餐桌鋪上大張白報紙撒上麵粉,接著由母親和麵揉成麵糰,靜置醒麵一陣子後就可□成有如麵棍形狀的長條,再用滾刀法切成多個小塊備用。
隨後就輪到孩子們上陣了:先將每塊小麵糰用掌心按成有如今日五十元銅板大小,由母親□成圓形麵皮,再將事先備好的白菜肉餡置入麵皮,用兩手食指與大拇指合力捏成元寶狀,接著就由難得下廚的老爸出馬,開鍋煮餃子。
煮餃子聽起來容易,做起來卻常一不小心將麵皮煮破,搞得整鍋都成了餡兒湯。因此放入生餃子後要採同一方向攪動以免黏底,開鍋後還要即時加入生水再次等候開鍋,如此三次方算完成。煮餃子時也不能蓋上鍋蓋,不然就會天下大亂,搞得到處湯湯水水。
那時過年還會在少數餃子裡裝進大蒜或硬幣,看看究竟哪位幸運兒能一口咬到,代表來年運氣興旺。這個習俗讓孩子們吃餃子格外戰戰兢兢,企盼自己能沾到過年的喜氣。
母親在我大學畢業那年遽逝,全家圍聚一起包餃子的歡樂場面自此成為絕響。而那些由童稚的我們奮力用小小掌心按出麵塊的畫面,也停格在記憶深處,再無法翻頁。
我在國外讀書期間因生活緊湊,無法重現耗時耗力的揉麵□麵過程,只好改用美國人拿來製作麵包或餅乾的「罐裝麵糰」(canned biscuit dough)權充:先將一罐子裡的小麵糰分別切成小塊,次依用掌心按壓,並改用酒瓶稍加推□為餃子皮,再買些超市售賣的大白菜與絞肉,將兩者攪拌成餡。如此勉強為之,稍解思鄉情懷,但無法做出帶有濃濃「媽媽味兒」的水餃,實為憾事。
顯然餃子在我的兒時歲月不僅是「一餐一飯,心有所棲」的日常食物,更是帶有醇厚意味的家庭記憶,無可替代也無法重複,思之悵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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