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多因為疫情而回返台灣的學子、工程師、退休寓公等,這幾個月更深刻享受了台灣的美妙。
他們說:「以前都知道台灣小吃好,但如今細細的品嚼,
慢慢的比較,才知道以前只吃到一個框架,
現在才愈發去探求精髓呢!」……
台灣人有台灣人的運氣,但有時台灣人自己沒感覺到。但今年,台灣人感覺到了!
這都是由於疫情。
疫情,造成全球恐慌,也造成全世界的民眾都動不了,台灣人也都只好留在島內。這一留,令台灣人覺得生活太美妙了。
他變得更充裕了。這些日子來,爬山的人多了好多好多。作家劉克襄常常在山道上看到更多的山友,這說的是「郊山」。而事實上,攀登百岳的,要費兩天一夜的,四天三夜的,也多了許多。為什麼?以前把遊興用在國外的,如今用在島內。以前的假,用來搭飛機、在國外住旅館、尋訪美食,現在留在台灣,索性多花幾天來爬高山吧。因為,生命更充裕了。
開車開得多了。一開始,為了少搭公共交通,於是開車,這是防疫。後來開著開著,發現路上空蕩(因為人都躲在家裡),開起車來真是暢快自在。心想:「哇,台灣每天都這樣,那會多好!」又過一陣,人們都出門尋樂子了,這下全島都塞車,尤其宜蘭的雪隧。而南投的鹿谷、溪頭,也是路走不通。
正因為開車,一家人同遊,車上說說笑笑,並且在手機上探尋景點,哇,發現台灣怎麼那麼好玩!並且家裡大大小小怎麼那麼會找好玩的!
也因為疫情,張家大兒子或李家的小女兒都從美國、英國回台灣了,於是出遊時他們也在車上。這時爸媽想:「我們一家若能常常這樣相聚出遊,該是多麼好啊!」
這些從國外回來的青年男女,晚上住在台東長濱的民宿裡,想著下午才在「長濱天主堂」接受了腳底按摩,而這裡正是全世界「吳神父腳底按摩」的發源地,因為長濱天主堂的住持就是吳神父。哇,太神奇了!她把按摩的過程及吳神父的歷史發給社群的朋友,在國外的同學羨慕極了。
而晚上吃飯的「齒草埔」餐廳,是當地一對年輕夫妻在家鄉自學而做出的fine dining(精緻西餐),也教這些國外回來的年輕人驚豔。
更別說昨天遊過的花蓮太魯閣、前天在宜蘭吃到的「老吳碳烤燒餅」(宜蘭市復興路一段87號)、喝到的「神農甘蔗汁」(宜蘭市神農路二段65號)、在羅東吃到的「肉羹慶」(羅東鎮興東南路129號)、在蘇澳馬賽村吃「稻香園」(蘇澳鎮城東路199巷1號)的鴨間稻的米飯配土雞……等,是台灣小吃幾乎最高境界了。
太多因為疫情而回返台灣的學子、工程師、退休寓公等,這幾個月更深刻享受了台灣的美妙。他們說:「以前都知道台灣小吃好,但如今細細的品嚼,慢慢的比較,才知道以前只吃到一個框架,現在才愈發去探求精髓呢!」他們又說:「以前動不動就去日本,或隔些時段就去歐洲,不怎麼想到細看台灣;如今台灣悠閒的遊,慢慢的看,哇,簡直別有洞天啊。」
說得沒錯。前幾天我去屏東參加作家詹宏志精心下廚的「宣一宴南國變奏曲」。吃得好、嘗到屏東在地優良食材等不在話下,發現台灣人何等有福氣、壓根就可以跨縣市、跨南北的來請朋友到遠地的他鄉(其實何曾遠了?)去吃飯,順便遊玩!
乃台灣太方便了,也太容易去抵了。怎麼可以永遠只待在台北不動呢?
在屏東,我還搭乘了碩果僅存的「藍皮火車」,由枋寮到台東的金崙。全車無冷氣,只吹窗外拂來的風,偶爾是隧道裡的氣流。那種兒時才有的髮膚感覺,又重溫矣。到了金崙,停它一個小時,在一個小咖啡館稍坐,再穿過鐵軌下的涵洞,走個三分鐘便是太平洋。那麼素日恆存的、靜靜平平的太平洋!就這麼橫在你面前。
一個小時後,再搭自強號返屏東市。
一趟藍皮火車之旅,再加金崙這個天涯海角小站的個把小時之咖啡、閒坐與眺海,其實已完完全全稱得上「理想的下午」。
屏東市,我一直很喜歡,但沒跑得太細。這次趁一兩個早晨吃完「薇米文旅」早餐的空檔,在附近略略逛看。既然只有三、四十分鐘,我索性只專注在中正路(在東)與中山路(在西)兩條路所夾的中間來逛。北面不超過勝利路,南面不超過民族路。
後來發現自己一直在林森路和忠孝路交會的圓環附近遊繞。
這個圓環附近有些路景,你站在某幾個角落靜靜的望出去,如果你在五、六十年代的台灣生活過,那時台灣太多的市鎮,不管是新竹、員林、嘉義、虎尾,或甚至台北、高雄,都充滿著這種街景。如今,能在屏東看到,怎不教人欣喜!
這樣的類似景,往勝利路等,還有不少。主要屏東的炎熱,加上屏東的緩慢與安靜,堆塑成這份景意。也正因為這景意,三十年前導演楊德昌看在眼裡,或許就決定「牯嶺街」的舊書攤景,要搭在屏東市這圓環附近的某條街上。而張震家的日本房子,選在鐵軌南面的糖廠裡。
中正國小左近的住宅區,像上海路、南京路與桂林街交會處,也蓋了一些漂亮卻又素淨的公寓樓房,或許是屏東市的高級區也未可知。
而整個屏東市,算是得天獨厚的空谷幽蘭。從三十年前《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在這裡拍攝,到今天,猶大致保持當年的模樣;而這三十年的桃園,或是板橋,或是中永和,變成何等的過度開發!
屏東市太幸運了。
如果屏東能有一家大飯店,約八樓十樓高,只有五、六十間房間,樓下有一個沙龍式的大廳兼咖啡座,像紐約曼哈頓的Ace Hotel,又他的住宿形態很像東京神保町的「山之上」(Hilltop Hotel)之受三島由紀夫等文人因討論出版事宜而不願匆匆出城返家,於是閒閒的下榻一兩晚;這樣的有格調的中型Hotel,絕對會在屏東帶動下榻的生活及旅遊美學。
主要是,在台灣近五十年的城市開發史上,屏東是很珍貴的劫後餘生(逃過或許不止一劫)的我所謂之空谷幽蘭。
而要設法不誘導建商去廣蓋房子,以為可以吸引外地的置產投資客(像許多城市的現象,如台中的七期或林口、南崁之例),其中一個方法是好好的建幾幢優質的中型Hotel。也就是,人們愛到屏東來玩來享樂,不管是參觀巧克力工廠,品嘗到鮮的鮪魚,在春日山走走步道,還是到三地門看深谷幽景,要下榻時,就住在這種飯店裡,而不必買一幢房子住下來。
當內行的玩家一群又一群的挑他情有獨鍾的飯店一次又一次住下後,那麼屏東原本已極佳的小吃便會更要爭氣、更精益求精。年輕人所開的咖啡館便會更多、更有巧思。披薩店、三明治店也會愈來愈多,自然酒的葡萄酒館也會迸的一下浮了出來(清爽的淡韻會在炎炎的屏東極受青睞)。到了這時候,萬年溪有好幾個段落會被有些愛走京都「哲學之道」的沉思型旅行家找到他徜徉的角落。勝利路有些冷僻的巷子會開出了台灣最好吃的陽春麵攤(君不見,屏東壓根是最像陽春麵攤廣布的典型城市!)那時候「中央市場」會充滿了南台灣最好的水果、有機梅子、果醬、蜂蜜、巧克力,伴隨著原本就有的蔬菜、魚、肉。
離開屏東,原本應該乘台鐵至左營換高鐵,但一想,多坐二十分鐘,索性到台南一玩。
哇,台南真是不得了,處處在排隊。「蜷尾家」霜淇淋在排隊,「小卷米粉」也在排隊,人潮實在太旺了。但稍微走一下,馬上又找到了自己最喜歡的清幽角角,好比說,吳園。它是民權路「公會堂」的後花園,永遠沒太多人,卻又景致清美。
「民生綠園」是台南的「近代之美」中心,根本也是全台灣的一顆寶石。由這個大圓環放射出去的街道與建築,是我作為台南的散步者無數次東逛西遊的永不膩場景。這次在中正路消防局旁邊,見一在二樓的小咖啡館,叫「漢子勾嬌嬌」,便登樓一探,哇,這種樓台倚窗的小空間,如今也被挖掘出來了,真是不簡單。而我們遊客也太幸福了!
原本應該是百姓生活的家中廳堂或院落,如今竟一家又一家的為遊客打了開來,這就是台南市比全島各個城鎮皆遙遙領先的傳家寶貝!
這城市的民家小樓房太多了,也太精采了。所以,房子必須是主人自己為家庭居住而建造起來的,才會有今日我們看到的這份「靜靜好好過日子」的台南。那些快速打造的新市鎮、副都心,樓蓋得再高,怎麼涵蘊出這種美呢?
我還去了「漁光島」。據說原本叫三鯤鯓,因有一條「漁光路」和一所「漁光國小」,如今索性叫漁光島。這個島,果然是好地方,它的木麻黃樹林,如今全台灣看來不容易有這麼的大而完整一片。已然是「珍稀保護」的層級了。穿過樹木,是沙灘,再向前,便是海了。這種黃沙沙灘,踩起來最軟細,在這樣的地方,我馬上想,每月十五當是最好的賞月地。
島上連一家便利商店也沒有。夜晚站在島的任何一處,安靜到那種幾乎只有在大海荒島才能獲得的無聲,而它離台南市的西區其實不過十來分鐘的距離。
島上有一家二手書店叫「春山外」,有可能是全台灣氣質最好的一家舊書店。書店主人能選在這麼一處天涯海角來開書店,顯然是這個行業中的老手,已然於「人生與開店」一事早就胸有成竹,只是覓得一個像黃藥師當年找到桃花島的那種自管自修鍊並休息身心的半遺世場域,而台南,真有這麼一片軟沙小島!
回到台北,晚上在超商買了幾包乾麵,一吃,味道甚好。這個麵,是演員賈靜雯監製的「麻花麵」,應該是指麻醬與花椒這二味。想起前些日子與人談起,疫情期間,大家在家中吃乾麵吃得多了,同時,蛋的使用也多了。這表示,家中成員多了,或是團聚時消夜吃得多了。更有趣的,家中多了國外回來的子弟,有的人甚至想換大一點的房子,難怪有幾個房屋仲介說:「奇怪,最近多了很多客戶在問房子。」
哇,今年台灣真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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