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七月的法國如同一場流動的盛宴,但今年的法國卻像一座陷落的城堡,六月底一位移民少年的不幸殞落,幾乎重演了一七八九年攻占巴士底的革命場景,其實類似的抗爭你我都不陌生,無論專制還是民主、菁英還是民粹,任何制度都和兩百年前一樣,各個角落仍然存在著許多不公不義與憤怒委屈,只是這場為了移民之子而揭竿的起義,在廿一世紀的時空背景之下,恐怕難以盡如歐洲移民們的初衷期盼。一片打砸燒搶之中,極右派政客梅西哈(Jean Messiha)在募資網站GoFundMe上發起了一項資助射殺少年奈爾(Nael)的農戴爾(Nanterre)警察家庭的募款項目,五天之內就收到了來自將近八萬人、高達一五○萬歐元的捐款,遠超為奈爾家人籌得的廿萬歐元,果然人間的悲喜並不相通,街頭巷尾和社交媒體上為反霸權與反歧視所發出的不平之鳴不完全是法國社會的主流意見,而用十幾、二十歐元所表達出來的平民聲量,可能比平台上數以萬計的點讚轉發更具參考價值,我相信奈爾事件只是一個序幕,國際舞台上的真正大戲是整個世界逐漸在左右路線、階級分化、貧富差距與種族歧視裡走向分崩離析。
同樣位於最發達的民主國家之列,南韓最大工會組織在月初發起全國大罷工,抗議尹錫悅政府偏袒財閥的勞工政策以及賣國媚日的外交姿態,這是一場屬於工薪階級對抗資產階級的發聲,而在美國卻是資本主義向社會主義宣戰,今年年初,美國國會通過一項名為「譴責恐怖的社會主義」(Denouncing the horrors of socialism)的法案,儘管在槍枝氾濫、暴力執法、貧窮激增等問題上缺乏共識,國會議員們卻高度一致地通過一項如此意識形態的法案,不可不謂一個新分裂時代的信號。
我們不難看出,新分裂時代絕非過去涇渭分明的舊冷戰時代,而是一場深入不同國家、各個階層裡盤根錯節的全球大分裂,雖然這些上下左右的歧異由來已久,例如,歐美向來不滿移民帶來的文化衝擊與治安惡化,可是他們需要後者的生機與勞力,而非歐移民早已不耐當地社會的文化藐視與競爭壓制,可是他們需要逃離故鄉的戰火與困頓。這個危險平衡在今年夏天擦槍走火,和後疫情時代出現的貪婪通膨(Greedflation)密不可分,由於政治、戰爭與氣候等問題導致物價上漲,同時一眾跨國企業基於追逐更高利潤的貪婪,不惜以超越通膨的漲幅再抬高價格,引發通膨疊加的惡性效應,嚴重壓縮了中小企業的生存空間以及普通工薪的支付能力,經濟和教育上較為弱勢的移民族群成了首當其衝的受害者,而這些無所依靠的游離勞動力,則變成仇恨與暴力的火藥庫,反而促使本土人民更朝向保守的右派靠攏。
令人遺憾的是,各國政府不敢碰觸那些貪婪企業的逆鱗,即使歐洲央行也依然將通貨膨脹歸咎到薪資上漲,刻意淡化薪資漲幅低於通膨,而企業利潤成長卻高於通膨的事實,於是貪婪通膨繼續藏身在自由經濟的保護色下日益壯大,終將長成不可控制的經濟怪獸,今天只是咬了法國一口,明天就可能會吞掉某個國家,無論上下、左右、貧富、黑白,在分崩離析的世界裡,我們最應該譴責的不是哪一種主義,而是那些趁火打劫的貪婪企業與姑息養奸的無能政客。(作者為亞太文化創意產業協會創會理事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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