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7月31日 星期一

【生活進行式】方秋停/心律不整疑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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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01 第5484期
 
精彩內容
 
心情札記 【生活進行式】方秋停/心律不整疑雲
韓情/比莉小姐的黃昏之戀
騷夏/省螺絲花飛行機
 
 
 
心情札記
 
【生活進行式】方秋停/心律不整疑雲
方秋停/聯合報
圖/奚佩璐

紅斑性狼瘡患者的抗體在哪作亂,那裡就產生病變,皮膚、關節、中樞神經、血液與腎臟……

那天,最令人擔心的事終究發生了。明顯感覺心臟於肋骨底下胡亂跳動,急遽且不規律,血壓也跟著上升。心跳鼕鼕如戰鼓,時而迸出特別強烈的兩聲,平地響起一聲雷,感覺從頭至腳皆在跳動,如有猛獸將自體內跳踉出來,欲想忽略而不能,予人莫名恐慌!

家醫科心電圖抓住那奇異瞬間,陡峭峰巒擠壓幽深谷壑,報表顯現異常起伏。因心跳怪異而就醫,卻因檢驗結果心跳更紛亂,病情與檢驗報告交互作用,愈擔憂心跳愈急促,讓人有種不祥預感,災難想像不斷擴大--九二一大地震時的地動天搖、車禍將臨的驚心動魄……

日子必須接續,撐持人往下走的除了肢體還有意志力,調整心態常是順逆關鍵。感覺不舒服時便站起來換個角度坐臥,藉以轉移注意力,勿讓心弦繃得太緊。不斷和自己協商,於防微杜漸與大而化之中找尋平衡點,而心率不到八十感覺卻像超過一百,不自主的緊張,患得患失的狀態,連帶左臂膀也跟著緊繃。

疑雲必須化解,病痛仍需藉由醫療來證實,於是至心臟科就診,展開一連串檢查。

虛擬實境,奮力完成運動心電圖

運動心電圖檢驗室位居地下室,木門推開,接連脈搏螢幕的跑步機坐落牆邊,右邊白牆掛了幅油畫,青綠色調看不出畫的是哪裡,正前方有三幅更小的水彩,分別繪著自由女神、鐵橋與公園。

護理師替我安裝上電極貼片與導線,右手連上血壓監測器。站上跑步機試走一陣後,腳下機器開始加速,我手抓前方橫桿,腳步隨之加快。坡度變陡,呼吸漸地急促,眼盯前方,重踩的腳步與血壓量測聲交響。我賣力跑著,螢幕上各種曲線並列延伸,突起或平緩,舒張壓與收縮壓及脈搏數字不斷翻跳。

護理師頻頻詢問:「妳還好嗎?」我點頭,雙腳不停,想像自己正於叢林中探險,奮力向前,忘卻所有肢體、關節上的疼痛,前奔速度加快,疾風掠過耳際、快踩、用力,再往前一些,一股好強心理讓我充滿活力,雙足踩過淺流、激湍,礫石和荊棘……跑步機加快,坡度累增,前奔復前奔,收縮壓高抵一百八十,行進間將口罩往下拉,汗水自前額、頰邊滲出,前路還有多遠?心臟將受如何試煉?任務完成時渾身虛脫。

深入迷宮,心臟超音波精密探測

走進暗室,彷如進入廢置的展館,布幕遮圍起一方平台,螢幕接連著儀器,我被指引寬解衣裳向左側躺,右手輕放。一身形纖細、目光澄澈的女子設定好儀器,簡單說明後便將超音波探頭貼放我前胸,於左側肋骨間隙按壓停留、自各角度緩慢移動。昏暗中彷似走入迷宮,於狹巷、矮屋中處處碰壁,經阻後前進,此方不通轉向,經由另一腔室另尋出路。

怦怦怦怦,驚慌疑慮四處逃竄,密室逃脫情節正在發生,探頭傳輸訊號至電腦組像系統,心臟跳動情形即刻顯示於螢幕。怦怦──怦怦,探頭持續遊走,試圖量測搏動中的心臟大小、相關位置、跳動規律……再深入各瓣膜的結構及運作……一顆心能承受多大壓力,引發多少疾病?小小心室覆滿疑雲,所有慢動作被拍成三十分鐘分鏡畫面。

遊戲終止,檢驗師神情嚴肅不發一語。我整好衣裝自暗室走出,心臟仍然搏搏跳動,方才一切如夢一場,就等著被解讀。

檢查前鼓足勇氣,受檢時大費周章,真正的考驗卻在受檢之後,等候漫長,憂懼頻生,烏雲將會散去或將引發一場傾盆大雨,只能看上天旨意。

最終報告顯示一切正常,剝奪各種猜疑的合理性。此後不得再疑神疑鬼,而匿藏體內的小怪獸仍時時作亂,我將如何安撫,與之和平共處?

韓情/比莉小姐的黃昏之戀
文/韓情/聯合報
那一夜,異常的寧靜。翌日晨起,發現院子大門敞開著,遍尋不著比莉和熊熊。

我叫醒女兒分頭協尋無著後,返家先修理好鬆脫了的門栓。進屋準備報警時,忽然聽見大門外傳來碰碰的拍門聲……女兒奔去開門,這一對寶貝竟然回來了,讓我們驚喜的是還會拍門!

比莉是我們收養的第一隻毛小孩,混血狼犬。土黃毛色、直豎的雙耳、長長的鼻子及典型的狼犬體態,極為漂亮。牠比女兒倆年紀小,猶如咱家的三姑娘,平日老愛黏著我們母女三人。就在牠十五歲那年,好友又送來了一隻剛滿月的混血獒犬,我們瞬間就被那呆萌模樣收服了,深棕色濃密的毛像極了棕熊。我們開心地收下這份大禮,女兒立即為牠取名為「熊熊」,抱著牠給比莉看,比莉也興奮地搖著尾巴,用鼻子不停嗅牠。

從此,熊熊成了比莉的小跟班,比莉不再黏著我們,而是與熊熊形影不離。那一夜,是牠第一次離家未歸,而且還帶著半歲的熊熊結伴同行。在此之前,即使大門未關,牠也從未踏出過門檻,總是忠誠地守護著家園。我這個糊塗媽媽不明白牠倆為何溜了出去?又去了何處?等見到牠們回來時,才猛然發現:歲月不知何時已將比莉的臉龐及鬍子都染白了,而熊熊也儼然長成了狗界的美少年。不論何種理由都讓我不忍苛責牠們,反而,我們默認了比莉的這一段黃昏之戀。

熊熊在愛的環境中快速地成長,一歲時高壯的身軀就超過比莉了。即便如此,比莉仍然竭力地保護著大熊熊。一個假日清晨,院子裡出現了一隻超大的臭青母蛇,比莉大聲對牠吼著,並作勢要攻擊,躲在比莉身後的熊熊見狀也學著大叫。我們母女三人早就在屋內嚇得驚惶失措,不敢出去,還好,比莉與熊熊最後合力驅走了大蛇。

另一天,我突然聽見大女兒在院子裡大叫,只見她用手打著熊熊的屁股,嘴裡直罵著:「熊熊,不可以!走開!」原來是發情的熊熊正與比莉交配。比莉因為年老力衰站不住,側倒在地上被熊熊拉著,完全無法分開。我制止女兒,告訴她「不要緊」,口裡卻暗自吞下了「讓比莉擁有此刻,也是一種幸福吧」。此後,比莉與熊熊更如膠似漆地甜蜜,比莉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我很慚愧每日忙於工作及女兒,從未關心過牠是否寂寞?是否該早些為牠覓個伴侶?

一年後,十六歲的比莉安詳離世,熊熊發出嗚嗚的低鳴聲,默默地守在一旁黯然神傷,短短一年的黃昏之戀戛然而止。我感慨地擁著熊熊輕聲對牠說:「謝謝你給比莉帶來了春天,讓牠擁有快樂的晚年,相信牠會帶著你的愛在天上守護著我們的。」

騷夏/省螺絲花飛行機
騷夏/聯合報
這天的辦公室氣氛有點浮動,我猜應該是星期五的緣故,看同事們紛紛犧牲午休時間魚貫往電梯排隊,我在茶水間不疾不徐手沖著我的咖啡,於是就被問:你是買完了嗎?

「買便當嗎?中午便當早就吃完了呀。」我的回答充滿天真。同事露出「秀才遇到兵」的表情,我才意會到,今天是一期一會的福利品清倉拍賣大會。

電梯剛好上來,門打開,走出一批滿懷戰利品的同事:家電和各式餐廚杯碗,大家買好買滿,有人說先上來放東西,還要再去排隊買下一批,臉上法喜充滿。

「你不是剛搬新家嗎?沒有東西要買嗎?」

我搖搖頭。

買了房子以後,許多購物慾望瞬間被閹割了。房貸壓力是其一,另一個陰影成形於搬家的時候:距離上次搬家已是十三年前,原本的舊家積累太多生之長物。光是藏書我就趁機捨離了五百多本,文具紙膠帶筆記本辦公室療癒小物,在搬家的時候看起來都是留之無用棄之可惜的廢物。廢物是我的情緒性發言,疲憊和時間的壓力讓我在搬家公司來的前一天崩潰,丟東西丟到喪心病狂,呈現「見一個殺一個」的強力斷捨離狀態,甚至直接丟掉舊筆電。

至今耳朵裡仍殘留著我把筆電丟在社區大垃圾桶的金屬□啷聲。

「裡面有什麼資料都沒檢查?」

我搖搖頭,不知道。

應該已經沒有能超越「看都沒看直接丟掉電腦」的瘋狂了吧?我都快不認識自己了。

儘管後來我用一車三千六百元的小車搬家專案,完成自己的中年遷徙,旁人稱讚、羨慕、驚呼「真是個節制的人」,但他們並不知道我的搬家有如此失去理智的這段。

讓我們回到福利品拍賣會現場,當然我最後還是沒有去拍賣會,同事用一句台語俗諺形容這狀態:「省螺絲花飛行機。」指省小錢卻花大錢,省買一顆螺絲,卻花了一架飛機。看情境用法,通常是被解釋成「因小失大」。

各種形容花錢的日常用法都充滿戲劇張力,例如:「錢放在口袋是會咬你?」或家母常常說的:「把錢丟到水溝,還會聽到『咚』一聲,把錢給小孩,連『咚』都沒有。」我「省螺絲花飛行機」買了房子以後,房仲費、額外的手續費,還有裝潢費等等,可能近期都不能出國旅遊,飛機票的錢也一併省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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