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知道來家樂福之前該先看一下傳單的。如果看了,我就會知道,今天有生鮮單筆滿額加價購,而且這星期加購的品項,是一包有機履歷小黃瓜。小黃瓜早先被收銀小姐交到父親手裡,現在安然地躺在我的牛排上,美好的豔紅襯得翠綠更加張狂,像是一根刺,釘死了我方才的好心情。
我從小就討厭小黃瓜。我喜歡青椒與茄子,能吞下胡蘿蔔跟苦瓜,唯獨小黃瓜,怎樣都沒辦法入口,就連生黃瓜的氣味,都足以讓我反胃。
也許是因為幼稚園的時候,午餐常出現涼拌小黃瓜吧。從那時開始,這份厭惡便逐漸茁壯,隨著年紀愈發激烈──如果桌上有一盤黃瓜,我一進門就能聞到;如果料理中夾著黃瓜,在咬下的那一刻,我也能立刻指認。
母親倒是很喜歡小黃瓜,尤其喜歡涼拌的。很小的時候,家裡還偶爾會出現小黃瓜,母親會花費一個下午在廚房忙活,做出一罐醋醃黃瓜,在晚餐的時候夾一點出來,把碟子放在自己面前,自己吃著。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小黃瓜就再也不出現了──或許是在年幼的我一再任性哭鬧,想把討厭的東西逐出家門以後吧。從此以後,桌上出現的菜肴,大多都是我喜歡的。
睽違十幾年,小黃瓜再次侵門踏戶,但作為一個已經長大的孩子,我這次什麼都沒說,甚至抱著連自己都不明白的心情,倚在廚房門邊,看著母親料理她久違的心頭好。
母親總愛說這是簡單開胃的小菜,但第一次旁觀的我總覺得十分複雜──先要用鹽水洗過,切成幾毫米厚的圓片,用鹽醃上,放進塑膠袋等它出水,才能放入罐中,倒入果醋、辣椒、蒜頭與香油,冷藏到入味。那瓜倒有點像母親,堅忍溫柔地吸收一切外在的,卻被歲月浸出了自己獨特的味道。
晚上一入餐廳,熟悉的瓜味就撲鼻而來。剛開封的黃瓜堆疊在白色的碟子上,像是一座綠色的祭壇。
奇妙的是,瓜味不如記憶中那般的惱人了,我不再如以前那般食不下嚥,而母親也吃得很高興,溫柔的雙眼微微地彎起,像是清淡的月牙。
我還是不吃黃瓜。但是,若它想在夏日拜訪,我想,那也沒關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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