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糖低。餓。
為了例行抽血,天矇矇亮就出門。「唉呀!」睡眼惺忪加飛蚊症影響,差點跌跤,竟生怨氣。若不是之前車禍官司傷神,右眼視網膜也不會突然裂孔,模糊了世界,這是拒看人間醜惡吧?
到達醫院接駁車站點。「其實你我都需要輔具。」這長照展廣告竟能打動我。也是,隨年歲身心坑疤,誰沒幾個需要依賴的理由。就像這幾年回診眼科,散瞳後摸索回家的狼狽,總讓我興起「買休閒杖」念頭。需要時有得靠,多幸福。
一只白手杖吸引目光,有位視障朋友也來搭車。「他怎知車梯有幾階?前兩個座位都有人,他知道要走到哪嗎?」為他著急起來,結果,上車後發現他早坐穩妥。倒是八分鐘車程我一直偷瞄他,格狀襯衫,西裝褲,若不是黑墨鏡,真與上班族無異。「為何沒人陪看病?下車有人接應嗎?怎麼幫他?」內心小劇場活躍。
助人與被幫助都有功課要學
想起前兩日搭乘捷運時,有位白髮垂頭的長者走進車廂,一個年輕女孩立刻彈起想讓坐。「走開啦!」老者卻大喊,嚇得女孩倒退且滿臉尷尬。若不是隔著許多人,真想過去安慰她。只是,突然也想起之前因車禍開刀,手得戴鐵製護具的日子,出門時護具偶爾會鬆脫,常有路人想幫忙,但有時力道太過會弄痛我,所以後來我也會視情況技巧性拒絕。助人與被幫助都有功課要學啊。「所以,他會不會不想要我幫?」
胡思亂想間已達醫院。他快速站起準備下車,比我還敏捷。「匡噹匡噹!」只是出車門前,他伸往車外的手杖卻數次撞擊到候車亭的金屬立柱,於是我放棄猶豫,一箭步跨到他身旁。「要幫忙嗎?你要到哪裡?」同時努力回想看過的視障人士引導影片,記得是要「問、拍、引、報」,確認需要協助後輕拍他的手背,讓他順勢抓好我的手肘上方,然後讓他走在右後半步或一步的距離。行進時要為他報路況……
結果他毫無猶豫就抓好我的手,順利前進。唉,看不見的人是得把心放多寬,才能這樣向陌生人交出自己。不過我這次終於也有章法,沒再把人抓得手忙腳亂。而且,我忘記自己也不是多能看清路,只想將他安全送達。「還好常來,路熟。」瞬間竟這麼想,嗯,來醫院呢。
轉換場域就變成明眼人救星
從候車亭走到大廳並不遠,我卻走出汗滴。他倒是淡定,腳步輕快。得知我看新陳代謝科,還同我聊健康飲食。「啊,你要走樓梯到B1?為何不坐電梯?」我疑惑地問。「其實搭電梯對我有點複雜。」原來我又套用明眼人的理所當然。糗的是,我忘了如何引導視障者下樓梯,於是就那樣看著他自己走完……還好他似乎對環境熟,還有餘力要我別擔心。
下樓後再引導一小段就到了,原來他是按摩小站的工作人員,一轉換場域就變身明眼人身心救星。或許,人與人本就能互為輔具。「小姐,謝謝妳,也祝妳今天順利。」他說。我開心地揮手說再見,雖然他看不到。
走上樓時想著,自己的眼睛也還挺管用啊。或許今早真正被扶了一把的人,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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