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嗶！半票」，當我聽到公車上刷票機發出的聲音，一時五味雜陳。一個多小時前，它才告訴我「全票」，我該高興以後搭公車捷運可以省錢，還是應憂心這張卡開始陪我進入倒數？不是嗎？人一出生，壽命就在倒數。當我領了敬老卡，知道這張卡將伴我到終老。也許在我的餘生中一共只會聽到嗶聲五千次，屆時我可能爬不上公車，或是根本用不著了，每嗶一次，不就是在倒數計次嗎？
在這之前，我用的是台大識別證悠遊卡，它伴隨了我好多年，一旦退休，卡雖然不會被收走，但那是空的，再也無法刷那張卡通過台大的門禁。過去隔周我就會去便利商店加值，有店員注意到我的卡，會對我多看一眼。如今這張黃卡沒有什麼特別，光是台北市起碼有四十萬人持有，全台灣領有敬老卡也近四百萬人，他們的共同特徵，稱之為「老人」。
我仔細端詳卡的背面，左上角「臺北與我---好好慢走」，我可以慢慢走，可是台北的發展不能慢啊！我注意一看「---」其實是一排小字，非得用放大鏡才看得到，上面寫「掌握自己的幸福步調」；沒錯，我一定要掌握自己的步調，讓每個嗶聲帶我走向有意義的目標，至少不能忘記政府可能幫我省下七萬五千元的交通費。
這個德政何時開辦的？我上網一查，台北市的敬老愛心悠遊卡是由社會局主責，於民國九十二年八月正式上路，是我上任社會局長的前一年，當時初辦時狀況頗多，經過了十八年，我也有資格擁有這張卡，而這張卡也已進化了好幾代，但也成為地方政府一筆不小的負擔。
成為老人還真不習慣，日前我搭乘捷運趕去參加下午兩點的研討會，主題和老人福利政策有關。輪到我發言時，我一開口先敘述剛剛搭乘捷運的情景，「除了我，車廂中幾乎都是長者，女性還特別多，都是兩三個人一群，有說有笑的…」這時大家發出了笑聲，我察覺到立即補正「是的，我也是老人！」
更妙的是，有一次我拿著紙箱正遞給垃圾車上的回收人員，他接手之後我掉頭就離開，突然背後傳來「歐吉桑…」，我沒理會繼續走，聽到第三聲，我只好回頭，「就是你啦，麻煩以後把紙箱拆開摺一摺，好不好？」唉！不知道自己老了，這才是麻煩。
而就在上個月，吃過晚飯到附近公園走路運動，走著走著，突然想起要買個東西，於是走到一道矮牆邊，心想躍過去就可以到店家；說時遲，那時快，我一蹬上約七十公分的矮牆就跳下去。沒想到，一落地整個人趴下去，還好只是小挫傷，但我真的嚇到了，因我不知道自己的肌力已逐漸流失！
壽命的延長是人類偉大的成就，卻也帶來空前的挑戰。尤其台灣生育率不斷創新低，更加速了人口的老化；未來十年老人即會增加兩百萬人，而工作人口會減少一八○萬人，屆時每四個人就有一人擁有敬老卡。
不可諱言，老人遲早會成為社會的負擔，當大部分家庭無法照顧自己的長輩時，政府又如何能照顧呢？基於此，如何追求「健康老化」才是關鍵。這除了須建立一般人對老人的正確認知，老人的自我認知也很重要，才能減少「意外老化」的降臨。該下車了，「嗶！半票」（作者為台灣大學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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