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面前，一群孩子們圍坐成一個圓圈，討論著那些連大人們都覺得很難回答的問題，像是生命與死亡、公平、種族、友情和愛情。
我們是一所在巴黎南部Corbeil-Essonnes市郊區的小學。此地最受媒體關注的，就是經常發生暴力衝突，以及日益擴大的貧窮及種族問題。即便身處在讓人憂心的大環境，孩子在每週一次十五分鐘的「哲學教室」結束之後，依然個個精神飽滿，大家都因為「自己獨立思考」這個新經驗而興奮不已。
沒錯，在這裡迷上哲學的，不是那些豪宅裡的貴族，也不是高學歷的教授，而是一群六到十二歲的小孩。他們愛上了哲學，一種思考的藝術，一種對於智慧的探索和追求。「在這裡，哲學不是一個科目，孩子們不會被糾正，也不會打分數。」在哲學教室裡，老師們有個共識－－他們希望給孩子們最大的自由，來對於那些在學校課程中沒有辦法討論、卻非常重要的問題發表自己的意見。
老師們也發現，經過幾次哲學課程後，孩子在討論的過程中 ，會開始注意到語言的使用，也會慢慢建立起思考的方式，他們會發現事實不只一種，而是有好多面。而老師們關心的是什麼東西讓孩子們害怕、不敢發言。
 | 伊莎貝拉發現，當「發言棒」（可能是一個貝殼或是一個小盒子）傳到學生們手中，他們講話的聲音變得小聲、結結巴巴，把棒子交給下一個人之後感覺就像是鬆了一口氣。這一天，哲學教室討論的問題是：「我們每個人都一樣嗎？」 一開始，大家很快就舉出每個人之間有哪些不同，像是富有和貧窮、黑人和白人、女孩和男孩、大人和小孩……不過瓦立德則堅持，他覺得大家都是一樣的，因為每個人都有兩隻腳、兩隻手、一個頭，也因為大家都是媽媽生出來的！ |
我反覆聽著錄下來的上課過程，在這個有著各色人種、來自不同地區、過著不同生活型態的孩子班級裡，討論到最後，「我們都是一樣的」的聲音越來越多……最後，有個孩子說：「我們都是一樣的，因為我們都有一顆心。」這個美麗的想法，正好與我們國家的理想不謀而合。在這個充斥著歧視和不平等的時代，許多法國人似乎早已經忘記這一點了。
以下是孩子的回響──
塔哈，六歲半，一年級
問：哪一個主題討論讓你真正感興趣？
那個男孩和女孩的遊戲。不過我不太知道我自己說了什麼，也不太懂別人說了什麼。
問：你今天還有說了些什麼嗎？
女生其實跟男生有點像，有些女生和男生一樣踢足球，有些男生也會玩跳繩，就和女生一樣。
問：下次的「哲學教室」你想討論什麼？
以前我不知道這個是哲學，現在我知道，我們要把心裡想的說出來。我們來討論是要讓我們學習思考。如果我們來討論「思考是什麼？」應該很有趣。
▲你可以選擇你是誰嗎？《我，是什麼呢？》
茱莉，九歲，四年級
問：哲學教室是如何進行討論的？
我們在大家面前表達自己的想法，而不是想到什麼就說什麼。我呢，我比較喜歡聽別人說，這樣我可以發現一些我沒想過的東西，給我新的想法。有時候，在討論結束的時候我可能還會改變我原本的看法。
問：哪一個主題討論讓你真正感興趣？
我們講到關於「尊重」，尊重是需要學習的。還有我們不應該為了說話而爭吵。還有一些我們說過很重要的事，不過我不太記得了。
問：你今天還說了些什麼嗎？
我比較安靜，有些事情讓我不高興的時候，我不會馬上生氣。而且我的年紀還太小，沒辦法跟爸媽說我不同意他們的話。如果我生氣了，我會悶在心裡。等我長大一點，我會客氣的跟對方說我不同意他的看法。因為我的意見，也應該被尊重。
問：下次的「哲學教室」你想討論什麼？
我想要討論那些貧窮的人，這樣我們才知道如何幫助他們。
凱薩琳，六歲，一年級
問：哪一個主題討論讓你真正感興趣？
有一天我們在討論：當個小孩子是不是很辛苦？我呢，我覺得當小孩子沒這麼容易，因為我們有很多功課要做。不過其他人覺得很容易。
問：你今天還有說了些什麼嗎？
那些說很容易的人，和那些說不容易的人，他們都很有道理，因為當小孩子很容易又很不容易。
問：下次的「哲學教室」你想討論什麼？
我希望可以說一些和我們班有關的事。我覺得我們班很棒，我們把教室佈置的很漂亮，還掛上星星和一個會發亮的東西。我很喜歡我們班。
▲長大，你高興嗎？《我，是什麼呢？》
阿爾胥，九歲半，四年級
問：哪一個主題討論讓你真正感興趣？
我們有討論關於死亡的主題。我看過我奶奶死掉的時候，那讓我覺得害怕。當老師跟我們講死亡的時候，我思考了很久。我想到很多東西，很多是大家講過的，有一些讓我覺得不舒服。不過我不記得了……
問：你今天還有說了些什麼嗎？
只要我們還沒有死掉，我們就要好好活著，好好過生活。我很喜歡這個想法。
問：下次的「哲學教室」你想討論什麼？
我希望可以討論關於「朋友/敵人」這類的東西。我怕朋友變成敵人，我的一個朋友就發生了這種事。如果大家可以一起討論，對我來說比較好，會讓我覺得比較不害怕。
▲你應該幫助別人嗎？《好與壞，是什麼呢？》
葛洛瓦，十歲，五年級
問：哪一個主題討論讓你真正感興趣？
討論種族問題的時候，我說，希特勒殺光了猶太人，可是他們還是輸了，最後希特勒自殺了。很多人就這樣無辜的死了。其他的同學都安靜的聽我說，而且非常驚訝。還有我們在討論生命和死亡的時候，也讓我覺得輕鬆許多。有時候，如果別人不跟你說話，你會認為他們不喜歡你，你就會覺得很難過，覺得自己一點也不重要……
問：你今天還有說了些什麼嗎？
某個人不跟你說話，並不就表示他不喜歡你。如果他今天不跟你說話，也許他明天或是後天會跟你說話。如果死了，就不可能說話了，因為人死了就什麼也不能做了。
問：下次的「哲學教室」你想討論什麼？
我希望可以討論暴力的問題，因為到處都有很多嚴重的犯罪發生。我覺得大家不應該使用某些字，像是「混帳」或是「廢物」之類的。我在哲學教室學到，對話很重要，對話可以避免爭吵和侵略。
法蒂瑪，十一歲半，五年級
問：哪一個主題討論讓你真正感興趣？
去年，我們討論了關於窮人和有錢人的問題。我認為那些有錢人從來不會幫助窮人。不過聽了其他人的話之後，我才了解，原來有一些有錢人會幫助窮人，有些不會。生命遠比我們知道的還要複雜多了。就是因為這樣，我們不能太快去對一個人下定論。我們也有討論到關於生命和死亡。死亡很嚴肅，而且令人害怕。我從來沒有機會認識我的爺爺奶奶，我覺得很難過，所以當我們在討論死亡的時候，讓我有一點不好受。
問：你今天還有說了些什麼嗎？
我了解到，沒有一個人可以躲過死亡，那是必經的過程。也就是說，我們應該要盡力讓我們的生命更美好。這場討論幫助我，讓我更愛惜生命，也不會再這麼害怕死亡。
問：下次的「哲學教室」你想討論什麼？
我希望可以討論跟我有直接關係的，像是青春期、青少年……那些我接下來很快就會經歷的東西。
▲為什麼我們活著？《人生，是什麼呢？》
瓦立得，十歲，五年級
問：哪一個主題討論讓你真正感興趣？
當我們講到種族主義的時候，我從來沒想過在一個團體裡面會有種族歧視。我以前覺得這是不可能發生的。我來自於摩洛哥，可是我從來沒有發現到，在摩洛哥白人和摩洛哥黑人之間也會有種族歧視，而且甚至在同一個班級，或在同一間學校裡也有這樣的情形。
問：你今天還有說了些什麼嗎？
我們有自由，而且我們不需要忍受暴力。把這些不好的東西說出來很重要。我會這麼說是因為去年十一月才發生過這樣的事情。
問：下次的「哲學教室」你想討論什麼？
我想要再討論關於種族的問題。能夠說出來，能夠一起討論，我覺得這點很重要，這樣才能夠避免衝突和暴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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