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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文選 創作有祕笈嗎?得獎作家真心話大挑戰

  今日文選

創作有祕笈嗎?得獎作家真心話大挑戰
曹馭博/記錄整理/聯合報

時間:2022年12月18日P.M.2:00-4:30

與談人:郭強生(主持)、陳育虹、張貴興、駱以軍、甘耀明

地點:孫運璿科技人文紀念館地下一樓多功能講堂

冬日下午,氣溫下探至個位數,卻擋不了讀者們一窺這五位聯合報文學大獎得主對於創作之路的心得與技法。身為主持人的小說家郭強生首先拋出問題:在座的作家們在這二、三十年的寫作期間是否有低潮期?是怎麼突破的呢?作家們紛紛在白紙上寫一個字、一句話,寫下「創作祕笈」,來跟讀者分享自己的歷程。

一首詩,背後是永無止盡地閱讀

詩人陳育虹的紙上寫著:「閱讀」,並表示相較於小說等文類,詩歌的情節與結構無需太多,寫詩是憑藉著生命經驗的累積,加以無盡的閱讀經驗,努力地將想像(意象的魔術)和音樂(靈感的音感)蒐羅起來,等待寫作慾望的突發:「我們不要只做一個空瓶子;一個創作者是一隻蜜蜂,採一千萬朵花,只為得一滴蜜。」一首詩的完成,背後有一千首詩的閱讀;一本書的完成,背後也可能是一百本書的閱讀;一個詩人的養成,背後也有千千萬萬個詩人的傳承。也如同諾貝爾文學獎詩人布羅斯基所說,我們將一位優秀詩人的作品全部讀完,將該詩人的文字當作自己的拐杖,將詩人的閱歷內容當作人生地圖,去窮盡世界的盡頭——因為寫作只靠天分是不夠的,先要有經歷:二十歲與五十歲的詩作肯定是不同的,除了個人對世界的觀察,更多是藉由閱讀所擴充的視野。小說家可能需要相當大的自律,有很多的資料準備與博學常識;而詩人寫作不一定要每天坐在書桌前面寫兩千字,但也比較難發現低潮,通常都是在不知覺中,發現累積的經驗足夠豐富,並找到切入點,寫下靈光一撇,與讀者共鳴。陳育虹更以翻譯為例,翻譯工作是為了讀者服務,自己喜歡翻譯「一整本詩集」而不是詩選集,為的是讓讀者更能了解一本詩集獨立的風格;詩歌沒有太多的故事,通常是筆法或筆調,一個詞有許多意義,翻譯時必須時時審視一個詞的精準與廣義,逼著自己去精讀,並且在閱讀原文之後,細心留意中文語法是否有與原文連結的可能,試著以中文詩的語言,盡可能逼近原文詩的語言,由此過程去昇華自己的寫作。

在健康的前提下,以超克的耐心去寫作

小說家駱以軍的紙上寫著:「健康」。駱以軍表示,小說家像是一位高強度的極限運動選手,必須時常觀照自己的健康與耐力。西方小說家們普遍認為,最好的創作年紀是35歲至45歲,有的甚至到50歲依然是巔峰期,維持巔峰的祕密就是持續的紀律與龐大超克的閱讀,以「永遠的讀者」當作前提去寫作,才能領悟更寬闊的世界。駱以軍也常觀察,並驚嘆於台灣其他小說家們的寫作,例如郭強生《斷代》與甘耀明《邦查女孩》,在閱讀過程中能感受到,台灣小說家的寫作是如此豐饒,各具特色,風格繁茂,與中國大陸的書寫比較,儘管莫言、王安憶、余華、蘇童,都擁有天分、瘋狂、用功,但全體風格卻沒有像台灣的小說家這麼別具多樣。例如《邦查女孩》之中兩顆文化的心臟——瘋人院與森林浩劫,少年與愛,如此抽象迴旋的空間之下,有更深層的台灣內部創傷;《斷代》則像一座大火焚城的鋼鐵廢墟,十幾個被燒死的慾望鬼魂,但卻有著《紅樓夢》削皮蝕骨般的哀悼與慈悲,銷魂與催魂;而張貴興的小說更能讓人想到Arundhati Roy《微物之神》、徐四金《香水》、波赫士〈博聞強記的富內斯〉,除了無止盡的細節,更有莎士比亞一般的結構支撐。閱讀同代人的小說,也能發現自己所匱乏的結構力、性格、故事。比起祕笈,駱以軍認為,小說家更需要留意自己「後半場」的形神俱滅,不受名利場的誘惑與世界暴力的脅迫,甚至是保留最純樸的人性和善良:「所有寫作,不都是用不同迴路,用狂烈的愛去彰顯存在的意義嗎?」

寫作無他,得要目中無人

剛獲得紐曼華語文學獎的小說家張貴興在紙上寫著:「無」,這令人想起日本導演小津安二郎的墓碑上,也刻了一個「無」字。張貴興笑稱,創作沒有什麼祕笈,只有學習與累積。張貴興曾在大學時期好奇外國作家書寫的習慣——是站著寫,還是趴著寫?甚至聽聞有作家把對手的照片放在書桌上,憤恨地喝下幾十杯咖啡才寫得下去。但這都只能是怪癖,不是寫作。在各種訪談集之中,許多作家們都被問到一件事:對一個剛開始學習寫作的人,有什麼建議?福克納回答道,寫作是百分之九十九的自律,和百分之一的才華;為了寫作什麼事都可以做,唯一能阻止自己寫作的是死亡。也有記者問詩人艾略特,如何看待當時的英美文壇,艾略特回答道,自己對當時英美文壇的詩人,一個都不欣賞。張貴興解釋,這種狀態對一個新進作家是一件好事,寫作最好的方式就是,閱讀重量級作家的作品,然後忘記他們的名字,讓自己「目中無人」,去除他們在自己心裡的陰影,才能自由自在,不計得失。

張貴興也與讀者分享,自己曾研讀英國文學作品,例如E.M. Forster《窗外有藍天》、William Golding《蒼蠅王》、莎士比亞《馬克白》,尤其是後者,張貴興曾在高中時觀賞莎士比亞的舞台劇《亨利五世》,台下英國人笑聲不斷,自己不明所以地跟著傻笑,直到長大之後重新細讀,才知道其中的幽默諷刺。亨利五世的背景是英法百年戰爭,但舞台絕不可能還原戰場景色,而小說文字的寬廣卻能激起讀者的想像力,這也是自己想寫小說的原因。張貴興大學後繼續選修莎士比亞的課程,也慢慢發現,英國的狄更斯,美國的梅爾維爾,香港的金庸,他們筆下都有莎士比亞的思考與技法——尤其是梅爾維爾《白鯨記》船員內心的獨白就如同莎士比亞的舞台一般精采萬分。寫作真的沒有祕笈,除了閱讀,各種藝術形式都要涉獵,三教九流的人都要交流。張貴興以自己為例,台灣過去流行「牛肉場」,張貴興曾被朋友拉去參觀,後來寫了一篇小說,寫一名軍妓與日本軍官的互動;軍官並沒有做愛的企圖,只是想一覽女子赤裸的身姿。朋友看完這篇小說之後,直言這是不是來自牛肉場經驗?雖然張貴興否定,但也不時揣想,自己是否在無意間,把觀看牛肉場的青澀自我,投射在這位軍官身上?

一切的迂迴,都是為了尋求「靜」

郭強生的紙上寫了一個「靜」字,並自言常給學生一個建議:不要這麼早決定自己要寫什麼文類,更不要輕易決定自己的模樣。一切的迂迴與失落都會帶給你新的生命。寫作的祕笈也許就是:「不要在小說裡對自己撒謊。」對於自我生命的好奇,盡可能地去探索,寫作也許是大火焚城,把成長過程之中的遮掩、逃避、傷害,藉由寫作把它燒毀殆盡。

郭強生自嘲道,駱以軍常笑自己是《紅樓夢》之中的賈寶玉,相似之處大概是不成材,對於求取功名的不積極。郭強生表示,自己非常欽佩職業小說家,佩服他們可以持之以恆地做喜歡的事,然而自己的創作之路不斷迂迴,而且常常被打斷。大學時期,好不容易進了台大外文系,原本預想會有王文興、白先勇等人所營造出的創作風氣,但一切都只有理論與批評,而且是剛剛引進,且翻譯參差不齊的論述,每一次閱讀都讓人挫折不已;反而到了國外的研究所,直接讀了原文理論的時候,才真正茅塞頓開。郭強生花了五年的時間念完學位,雖然暫停了創作,但也開始安心了起來。但在國外開始教書的時候,學術這行當,又將自己帶回了創作;詩人楊牧在花蓮東華大學創辦創作研究所,找了自己與小說家李永平來教小說,加上詩人翻譯家曾珍珍,試圖打破僵化的教育體系。原本接下這教職,是想找個理由回台灣,不料一待便是幾十年;在台灣,如果要在學院教書,得要有研究者身分的博士學位,自己繞了一大圈,暫時放下寫作,念了書做研究,反而又回來教導創作。

創作的祕笈有時候與周圍的人有關,郭強生表示,初初到創作所教書時,學生的年紀都與自己差不了多少,例如小說家甘耀明和何致和,自己看著他們成長,創作的手也開始蠢蠢欲動。直到2008年,郭強生從系主任的位置卸任,拿到正教授的資格之後,才又重新提筆。這一耽擱就是十三年。經過生命中種種紛擾,郭強生意識到,文學對自己的意義在於,它提供了一個足以全神貫注,安身立命的所在,唯有在寫作的時候才能忘掉悲傷、屈辱、不甘:「這麼多年,我是用寫作,換人生的靜。」

第一筆,先寫窗內的故事

甘耀明的紙上寫了「常常動筆」,並提到,寫作的狀態就是如實呈現幽微的部分,建議初學者先寫家族故事,因為人們對世界的觀察不是先看窗外,而是先看窗內:家族的禁忌、灰暗、委屈……這不但需要勇氣,也需要一點承擔悲傷的力氣。寫作的祕笈有時不一定是言說,反而是身體力行,並且時時刻刻面臨低潮。甘耀明回憶,寫《殺鬼》是自己最低潮的時候,身體不但生病,消耗了許多體力,每天開電腦就是寫與修改,精神極度疲乏,如同在生產一名巨嬰。將書稿寄給編輯之後,自己躺在床上,心裡反而有一種「產後憂鬱症」的感受——這一個新生命接下來在讀者眼裡,將會長成什麼樣的孩子呢?。

而故事往往就誕生於現實中的低潮與困境,甘耀明舉例,小說的素材來自於閱讀與調查,畢竟我們的經驗是如此匱乏,閱讀別人的口述調查報告,往往能夠提取一些故事養分。班雅明曾將說故事的人分為兩種,一是能去遠方周遊的水手商人,二是鄉村裡面定居的農夫老人,前者閱歷無數,後者蓄積已久。甘耀明也向讀者們分享寫《邦查女孩》的過程,儘管閱讀了很多山林開發的報告與書本,但心裡依舊不踏實,於是親自去了花蓮的山上去調查伐木區域,遇見了許多伐木工人,獲得了充沛的感官經驗:「閱讀素材只是冰山一角,唯有面對面時,才能去感受那氣味與視野;生命的現場故事難能可貴,靈感不會從天上掉下來,但故事會時刻降臨,一定要趕快記下來。」

甘耀明舉例,自己的登山老師歐陽台生曾說過一個故事:有一年玉山下大雪,排雲山莊與林務局商討之後,決定封山,但忘記把狗帶走。原本預計三天就回去,豈料大雪持續了一個月。當眾人再度上山時,積雪的高度快積累到門簷了,整棟建築幾乎消失在白茫之中。眾人除雪,開門一瞧,狗還活著,且一見到主人回來,頓時恢復了元氣,搖著尾巴歡迎他歸來。甘耀明將這個故事寫進了《邦查女孩》,寫一群人回到了山莊,發現動物們全在山莊裡尋求庇蔭,變成了生命的象徵。甘耀明認為,寫作是處在一種窒息低氧的狀態,沒辦法天天構思出驚人的情節,唯有不斷地發現故事,甚至親臨故事的現場,慢慢擠出一點縫隙,才能開始布置場景——小說是無法用說的,只能用文字去逼近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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