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科幻大師也折服的獲獎作品
科幻大師艾西莫夫一生多采多姿,而且極富幽默感,無論什麼事,只要和他扯上關係,都會變得妙趣橫生,就連雨果獎也不例外。
儘管身為科幻一代宗師,艾西莫夫一生獲得雨果獎的次數並不多,總共只有六次,包括長篇小說《基地》系列(1966年獲頒史上最佳科幻系列)、《神也鬥不過愚蠢》(The Gods Themselves, 1975)和《基地邊緣》(Foundation's Edge,1983),另外還有兩篇中篇小說和一本自傳,這樣的得獎紀錄遠遠不及英國女作家康妮威利斯(Connie Willis,獲獎十一次)和國人熟知的娥蘇拉勒瑰恩(獲獎八次)。然而,得獎次數不多並不足以減損他科幻大師的地位,也不足以減損他的自信和幽默。他甚至主編了五本《雨果獎小說集》(The Hugo Winners),而在每年舉辦的「世界科幻大會」上,幾乎年年受邀為貴賓,擔任榮譽發言人或頒獎人。
對艾西莫夫來說,1960年在美國匹茲堡舉行的第十八屆「世界科幻大會」是有史以來最美好的一次,因為那是他第一次心甘情願的把雨果獎頒給另一位作家。那位作家是丹尼爾凱斯(Daniel Keyes),得獎的中篇小說是《獻給阿爾吉儂的花束》(註:Flowers For Algernon,當年得獎的是中篇版本,後來改寫為長篇,國內有中譯本,皇冠出版)。
後來他回憶起當年的情景,依然不改幽默的本色說:「現在大家應該都已經知道,要我把雨果獎交到別人手上,是一件多麼痛苦的事,因為我深信,無論是哪一年,我自己寫的五、六篇中短篇小說都絕對夠資格得獎。當然,每年我都充滿自信,而且完美掩蓋了這種自信,從來沒露餡,不過,有那麼一次,我的自信心徹底瓦解,而且毫無保留的顯露出來。
「那是在第十八屆年會上,當我把雨果獎交給丹尼爾凱斯的時候,我的自信已經蕩然無存。那篇小說實在太令人震撼,我讀的時候,只剩下滿心的崇拜,深深的折服。那篇小說傳達的感情是如此深刻細膩,如此動人,深深觸動了我每一根心弦,而且說故事的技巧是如此完美無缺。讀小說的時候,我根本就忘了我應該要恨他。
「把獎座交到他手上的那一刻,我內心是滿滿的溫暖,而且不自覺的喃喃自語問:『他是怎麼寫出來的?他是怎麼寫出來的?』。丹尼爾大概是聽到了我自言自語,立刻悄悄對我說:『老艾,要是你想通了我是怎麼寫出來的,拜託你一定要告訴我,因為我還想再寫出另一篇這樣的小說。』」
以讀者為核心的評選方式
雨果獎是台灣讀者最熟悉的一種科幻文學獎,也是全球公認最重要、最有代表性的科幻文學最高榮譽。美國科幻作家兼學者詹姆斯岡恩(James Gunn)在他的《新科幻百科全書》中提到:「雨果獎是由數量龐大的讀者投票產生的,最能夠代表科幻讀者的喜好。」
絕大多數重要的科幻獎都是由專業作家或學者組成的評審團進行評選,例如星雲獎(Nebula Award)、約翰坎伯紀念獎(John W. Campbell Memorial Award)、亞瑟克拉克獎(Arthur C. Clarke Award)、英國科幻協會獎(British SF Association Awards)、菲利普狄克獎(Philip K. Dick Award)等等。這種評選方式固然可以比較著重在作品的藝術表現,卻也比較容易產生作家之間禮尚往來的弊端,導致得獎的作品代表性不足。
而雨果獎這種以讀者為核心的評選方式,使得它比其他重要的科幻獎項更能夠反映出科幻這種文類的特性和精神。
雨果獎是由「世界科幻協會」(World Science Fiction Society)的會員票選產生的,在每年的「世界科幻大會」(World Science Fiction Convention)上頒發。然而,這個所謂的「協會」並不是一個真正的組織,它的成員就是每年參加「世界科幻大會」的會員,而這些會員是一群堅定不移熱愛科幻而且持續大量閱讀科幻的讀者。可以說,科幻這種文類正是從這群讀者身上孕育出來的,他們決定了科幻的發展軌跡,一步步形塑出現代科幻文學的面貌。
雨果獎之名源自雨果根斯巴克(Hugo Gernsback),這個獎的創立是為了紀念他對科幻文學的貢獻。他在1926年創辦了史上第一本科幻雜誌《驚異故事》(Amazing Stories),後世也因此尊稱他為「科幻小說之父」。
可以說,整部科幻史就是由那群堅定的科幻讀者環繞著《驚異故事》展開的,他們聯手開創了所謂的「科幻時代」(Age of Science Fiction)。
最早一批科幻迷的形成
根斯巴克是盧森堡人,1904年移民美國,那個時代美國日新月異的電子科技發展令他深深著迷,於是他大膽投入出版事業,發行科學雜誌。然而,過了一段時間,他再也無法安於只能亦步亦趨的報導最新的科學發明,於是他開始嘗試寫科幻小說,預測電子科技和科學的未來發展。
然而,光靠他一個人寫是不夠的,於是他在1926年創辦了有史以來第一份專門刊登科幻小說的雜誌《驚異故事》。在接下來的幾年裡,一群年輕人環繞著這本雜誌構成了最早期的一批「科幻迷」。
典型的科幻迷,年齡主要分布在十二歲到十六歲之間。他們崇拜科學,而和他們同年齡的大多數孩子崇拜的則是棒球。他們夢想的是火箭和電子科技,而其他孩子夢想的是全壘打和雙殺。
一開始,這群科幻迷為數不多。當他們沉迷於故事裡的原子彈、電視、導彈、登陸月球,不難想像,那些頑固而現實的大人會如何嘲笑他們。因此他們只能默默守著大人眼中這些荒誕瘋狂的念頭,熬過一個月,等最新一期的雜誌出現在書報攤上。
對他們來說,生命中最美妙的時刻,就是發現某個地方有一個和他一樣沉迷科幻小說的人。分布在各個城市的科幻迷會不斷寫信給雜誌社,對雜誌裡的故事發表評論,甚至要求雜誌改為每周發行。雜誌編輯通常都會用小字印刷把這些信件刊登出來。透過這些刊登出來的信件,科幻迷偶爾就會發現自己居住的城市裡居然也有一個和他一樣的科幻迷。
基於共同的喜愛,他們之間會發展出一種革命情感,接下來就是要找出更多的同志科幻迷,組成俱樂部。他們每個星期定期聚會,各自發表對雜誌裡的故事的看法。就這樣,俱樂部的成員越來越多,行動也越來越積極。後來,不同城市的俱樂部開始組成聯盟,到了1939年,這樣的聯盟達到了最巔峰,他們決定在紐約舉辦第一次「世界科幻大會」。兩百多個十幾歲的小毛頭齊聚一堂,有的甚至來自遙遠西海岸的加州。他們的熱情讓與會的雜誌編輯深感震撼。他們一起看了一部德國科幻電影,和雜誌社的編輯和作家握手。對那些小毛頭來說,那是他們生命中最美好的一天,天堂也不過如此。
科幻小說裡的一種瘋狂念頭成真了
這種宛如置身天堂的感覺,他們怎麼捨得放棄?他們當然想繼續上天堂。於是,1940年,天堂第二次出現在芝加哥,1941年第三次出現在丹佛市。
然而,第二次世界大戰爆發了,他們的年度盛會被迫中斷。日本偷襲珍珠港後,絕大多數的科幻迷都從軍入伍,只有少數還留在家鄉。留下來的人會把科幻雜誌寄到前線給他們的同志,因為,那些躲在戰壕裡的同志必須仰賴那些雜誌來保護他們的靈魂。
到了1945年,科幻小說裡一種荒誕瘋狂的念頭成真了,兩顆原子彈在日本廣島長崎爆炸,結束了這場戰爭,和平重新降臨,當然,天堂也跟著降臨。1946年,第四屆世界科幻大會在洛杉磯重新開張。
在歷屆的科幻大會上,偶爾會有科幻迷投票選出自己心目中最好的長篇小說或中短篇小說。在1953年的第十一屆大會上,有人把一座火箭形的獎座頒發給得獎者,但那只是一次臨時起意的行動,隔年並沒有延續下去。一直到了1955年的第十三屆大會,眾人才決定要讓這樣的頒獎成為永遠的儀式,而且將這個獎取名為「科幻成就獎」(The Science Fiction Achievement Award),不過,私底下大家還是稱之為「雨果獎」,以紀念根斯巴克的貢獻。到了1958年,「雨果獎」成為正式的名稱。
於是,雨果獎就此誕生。
舟沃頓:近七成獲獎作品實至名歸
加拿大女作家舟沃頓(Jo Walton)是2012年雨果獎長篇小說得主。從2010年開始,她耗費了三年的時間,把1959到2000年這四十二年間歷屆得獎和入圍的長篇小說幾乎通讀了一遍,並且把心得發表在科幻網站上,和科幻圈人士進行深入討論,引起廣大的回響。後來她把這些文章集結起來,在2018年出版了一本《雨果獎逸史》(An Informal History of The Hugos)。
她說,她之所以把閱讀範圍擴及到入圍作品,是因為她很好奇,很想知道每年得獎的作品是否真的就是那一年最好的作品。她最後的結論是,在那四十二年裡,有二十五年確實選得很好,相當於有69%的得獎作品確實是實至名歸。
另外,為什麼要把時間點停在2000年?她提出兩點理由。第一,她自己從2000年開始出版自己的作品,而且在2001年入圍約翰坎伯紀念獎,所以,為了保持超然客觀,她不能把自己的作品也納入評估範圍。第二個理由,也是最重要的理由,就是作品必須經得起時間的考驗。由於她是從2010年開始寫專欄,所以十年的間隔算是一個合理的期限。舉例來說,一本2000年出版的小說如果到了2010年還沒有絕版,那就勉強還能算經得起時間的考驗。想從歷史的縱深去觀察作品,是需要時間的。
最後她說,由於自己在2012年也得了雨果獎,深感震撼,再加上讀了250本小說,寫了三年的專欄,她更深信雨果獎確實具有非凡的意義,確實是科幻界最重要的文學獎。
理想的科幻小說閱讀指南
那麼,對台灣的讀者來說,雨果獎又能產生什麼樣的意義?
相對於英語國家,台灣的科幻出版就顯得冷清許多,然而,在眾多出版社的努力下,台灣讀者依然可以接觸到一些科幻史上的經典作品。所以,雨果獎依然可以是很理想的閱讀指南。
舉例來說,1966年得獎的《沙丘》(Dune,中譯本大家出版)就是科幻史上經典中的經典。根據這部小說改編的電影在最近推出後風靡全球,連帶引發了大家閱讀原著小說的熱潮。成功的影視改編確實有助於推動讀者對科幻閱讀的興趣。
同樣的,2016年榮獲奧斯卡八項提名的電影《異星入境》也是經典科幻小說改編的。電影的成功使得當代最頂尖的台裔美籍作家姜峰楠成為家喻戶曉的人物。他的兩本小說集《妳一生的預言》和《呼吸》(中譯本鸚鵡螺文化出版)裡的多篇小說分別獲得了2002、2008,2009,2011四次雨果獎。
而1966年榮獲雨果獎「史上最佳科幻系列」的《基地》系列(中譯本奇幻基地出版)更是科幻史上的超級經典,對後世的影響無與倫比。根據小說改編的電視影集也深受歡迎。
1970年得獎的《黑暗的左手》和1976年得獎的《一無所有》是台灣讀者熟悉的女作家娥蘇拉勒瑰恩生平的代表作。
2002年得獎的《美國眾神》是當代頂尖奇幻作家尼爾蓋曼的名作,他的得獎是雨果獎兼容奇幻類作品最成功的例子。
經典科幻小說在台灣的出版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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