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時像個藥頭,在她面對經痛時拿著藥丸晃來晃去
深夜裡,下腹部一陣灼熱,陣痛一拳一拳襲來,把我打醒,再也不能入睡。到廁所開燈查看,底褲的護墊上布滿暗紅,果然是月經來了,無奈迎接「經喜」,在房間與廁所間來回處理。待吞下白色的止痛藥、準備再次入睡,已接近凌晨。枕邊人被我的動靜吵醒,從身後抱著剛躺下的我,「那個來嗎?」她帶著睏意問。「對啊,我好可憐哦。」抓住她的手移到自己的下腹部,像隻花貓般翻肚撒嬌,示意她用體溫幫我熱敷子宮。隔天醒來,暗自流著血面對白天的挑戰,成為一頭花豹。
這樣的日常總是一個月上演兩次,當然不是我一個月來兩次月經,而是她一次、我一次,誰也避不掉這個生理女性的例行月事。從面對月經的反應可以看出一個人的性格,我不願忍痛,她則善於隱忍。通常我是頭兩天特別不舒服,需要服用止痛藥舒緩不適,她則是時好時壞,但被古早印象影響,擔心吃藥傷身,忍著痛也不願吃。
在科普了許多知識文章,向相關專業的友人請教後,我發現止痛藥適量服用並不會傷害身體,反而可以改善經期時的生活品質,因此不斷催眠身旁的女性友人很痛就吃藥,不要忍耐。我有時像個藥頭,在她面對經痛時拿著藥丸晃來晃去,於耳邊碎念:「小姐要來一顆嗎?愈忍愈痛哦。」
經期時身體會分泌前列腺素,引發發炎反應,而NSAIDs(非類固醇消炎藥)類的止痛藥能減少前列腺素的合成,因此能降低疼痛。跟她解釋了止痛藥的作用機制跟代謝狀況後,我的藥盒多了一個人一起使用。
藥物通常是極為隱私、貼近個人習慣的用品,我們不會共用彼此的感冒藥或皮膚藥,但經痛卻是類似的折磨(雖然痛的方式百百種)。我們分享止痛藥,企圖分擔彼此的不適,像是女性的本能。每當她經痛時,我會遞上藥丸跟溫水,把自己的手搓熱,輕輕按摩她的肚腹。出差前也總會在抽屜裡留幾顆止痛藥,這些藥丸像是我的分身,當我不在她身邊時,它們試圖減緩她的疼痛。
我將藥丸扳成兩半,一人一半,期待疼痛也只剩一半
每次的月經都讓我們更了解自己的身體,前幾周的勞累或放縱總會反應在這次的經期上,像月考一樣,不同的是這不是競爭,你不用嘗試贏過任何人。關於月經,還有件更奇妙的事情,兩個女生住在一起久了,經期會驚奇地愈來愈接近,也就是傳聞中的「經期同步化」。據說這跟費洛蒙干擾有關,但也有研究指出這只是隨機發生的偶然,我不知道這是否有科學根據,但就自身經驗來看,確實是有跡可循。
當兩個人經期時間差不多,行程好安排許多,舉凡要規畫出遊或外出運動,反正避開同一周即可,那是身體重生的七天。但這也意味著,兩個人身體最不舒服的日子也疊在一起,就像一起去打疫苗,誰都無法好好照顧誰。她被賀爾蒙弄得情緒不穩時,我狀況也好不到哪去,還找不到人耍賴撫慰自己焦慮的心靈。爭吵有時會出現,她對我不耐,我對她嘴壞。但更多時候,是互相體諒並更理解彼此的痛苦。
有次深夜(是的,經喜總是喜歡在深夜拜訪),兩人月經同時抵達,不巧止痛藥剩下一顆。如果這是武俠片,我們是積怨已久的世仇,也許會為了這罐解藥上演精采的江湖對決,但我們不是。我將藥丸扳成兩半,一人一半,就著水一口吞入,期待疼痛也只剩一半。當然,我不曉得自行減低用量在生理上是否有功效,但情感上應該是效果倍增。
因為工作關係又要遠行半個月,離開前我洗了衣服、倒了垃圾、清了冰箱、補了藥箱。愛碎念的我,出門前一刻繼續在她耳邊嘮叨,看到汙垢要隨手清理,否則之後處理就難了云云。
「好啦知道啦是是是是嚕嚕嚕嚕。」這種吊兒郎當的態度讓我忍不住在關門前擰了她的手臂肉。
我走了,她獨自在家,像隻時而快樂時而低落的小黃狗。路程上我估算她這幾天可能會遇到經期,暗自祈禱月經等我回來時再降臨,或情況沒有嚴重到需要吃藥。因為我們這幾年試過最有效的止痛藥,其實是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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