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4月28日 星期五

【出版者言】蔡麗真/從助理編輯到總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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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文選 【出版者言】蔡麗真/從助理編輯到總編輯
【書評 小說】祁立峰/蓮蓉城市

  今日文選

【出版者言】蔡麗真/從助理編輯到總編輯
蔡麗真(野人出版社總編輯)/聯合報
野人總編輯四月分的工作日常:編輯排隊輪流討論書封、字體配色、版型,好幾本翻譯書送審總算滑壘通過。

念德文系編輯來上班之後聊到:「我人生中最重要的兩本書是野人的《群》。」(我們好奇問,那另一本是?她不解地回答:《群》不是兩冊嗎?)

女兒小四時:「媽,這次學校的班級書箱是《手斧男孩》,大家都搶著看呢!」(今年考大學了,時間飛快啊。)

同學會上:「《教出好兒子》是你們出的啊!真是讓我這個雙子媽,秒懂為什麼我會這樣抓狂?」

Line家長群:「兒子一直問《如果歷史是一群喵》何時出下一集啦?」(前一天才剛上市,隔天就問……作者有畫這麼快就好了^ ^)

業務同事:「裝潢師傅借我一本改造房子前必讀聖經《好房子》,你們要不要再改版重新上市?師傅還說書買不到了,要記得還他。」

一路走來,這些對話都是我在編輯路上的養分與鼓勵,相信也是許多編輯最想聽到的讀者回饋。回想這段不算短的二十多年編輯修練之路,到底如何闖關的?可能是我能分享給新手編輯的經驗談了。

助理編輯:

修練基本功的海綿期

大學畢業後一年即進入《大地地理雜誌》(任職三年)跟著一群資深圖文雜誌經驗的採訪編輯、美術&地圖編輯一起工作,由於我是最小、最菜的,前輩們都相當願意分享經驗,身為責任編輯小跟班,不懂的會找機會提問,在一次次的討論中學習諸多細節背後的「為什麼」:為什麼下標要有動詞和感受?為什麼大主圖選這張而不選那張?這張地圖要畫出不同時期的範圍,那張地圖要畫出開墾的細節!哪種插畫風格才能跟主題相應?

升任責任編輯後,前期經驗的累積與消化,讓編務愈來愈上手,也讓主管們漸漸信任自己:修文有的簡潔、有的注重感受,根據不同主題特性下標,才能讓主管快速審閱通關;自己先做功課、挑好各版面配圖,再和美術主管溝通,在每次的往返修正中,學會抓到要訣,也學會如何快速達成共識……

那時候年紀小,只曉得趕快提升自我、趕快學會編輯們的拿手絕活!學到了,才是自己的!

責任編輯:

跟著作者一起感受土地,

也找到自己的編輯魂

在「貓頭鷹出版社」三年,開始有機會編輯一本完整的書,在大地修練到的修文、繪製地圖、配圖能力……在「步道系列」都有用武之地;而本來就好奇心強的我,加上習慣條列式圖像思考,恰好幫自己一個大忙,寫文案時,多方蒐集資料、欣賞&參考自己覺得很厲害的作品,努力地想要跟他們看齊。漸漸從生澀的編輯經驗中,摸索出讓自己快速上手的工作模式。

這階段最大的成長是,體驗一本自製書從無到有的過程:跟著主管、作者一起踏查路線、走山訪鎮、定出寫作大綱(哪些是重要觀念,哪些是枝節可省略)、頁面落版……和作者面對面溝通,滿滿的收穫與感動是作者們對台灣這塊土地的熱愛,從一條短短的郊山、鄉鎮步道,看到台灣自然生態與庶民生活的連結,而自己也能漸漸學會成為作者與讀者之間的橋梁,一種使命感油然而生。我想,我的編輯魂應該是這時候點燃的吧!

更重要的是,這時編輯的是市場書籍,直接面對的是讀者埋不埋單的問題,一本接著一本,哪種主題有機會,哪種主題冷門,開始有了新的領悟。

主編:

找到志同道合、亦師亦友

的戰鬥夥伴

初生之犢不畏虎,當主管找我一起創立「野人文化出版社」,我二話不說,馬上點頭,開始了沒日沒夜跟不同作者邀稿、每天採訪到很晚、隔天繼續討論公司的選題方向,勇敢地、很開心地、好像不覺得累地走上創業的不歸路。

在野人慢慢長高、變壯的同時,總編負責想點子、兼任行銷、掌舵經營方向,我負責編務,讓書準時、靠實力說話,她再用精湛的文案,凸顯書的獨特、閃亮登場……我們各自精進各自的能力,又能彼此照應、彼此商量(雖然很多時候我只是負責傾聽,很難提供有效意見)。回想這個階段,我們兩個或許就像太陽和月亮,互相照耀著不同的地方,而我對野人的貢獻,應該是一種穩定的、平實的、讓主管放心的編輯角色吧!

在這個階段,我第一次編輯文字書《追蹤師》(從自然實用書走向心靈)、第一次和同事共同編輯大部頭書《福爾摩沙大百科》(大地+貓頭鷹經驗與人脈才能錘煉出的火花);因為當了媽媽,很幸運在育兒路上編輯了《教出好兒子》、《教出好女兒》等教養書;也因為我是人妻,所以編了第一本限制級書:加藤鷹的《體貼性愛祕技》(通路會報時,臉紅的感覺現在還記得);大學差點念室內設計系,後來一圓設計夢編了平民綠建築《好房子》;喜歡看小說編了《步步驚心》等一系列古代言情小說……

我想說的是,因為喜歡才能享受編輯的過程;因為熱情支撐才能不怕難,努力做到你能做到的最好(雖然常常被念:翻譯書當自製書做,還編得很開心);因為你是讀者,你才能了解讀者在想什麼,需要什麼……或許,這也是這些書之所以能成為類型小暢銷書的原因吧!

總編輯:

找到一群願意一起努力的

接力夥伴

我當總編輯的年資還太淺,其實還沒參透箇中奧妙,但可稍稍分享的是從中階主管如何銜接到高階主管的心態轉換。以前當編輯時總是希望能做到體貼讀者,想盡辦法讓讀者能一眼就看到書的特色、更好運用這本書;當了總編之後,開始練習想的是,如何幫編輯、行銷的忙,如何讓事情運作順利,如何將自己學會的編輯的一百個為什麼交棒下去!(別問我是哪一百個,只是泛稱^^)

其實,在任何階段做到「讓主管放心」真的很重要。在我成為總編之後,更是體會良多。一個讓人放心的編輯,主管會知道他不管有任何問題都會主動確認,有何想法也都會主動回報;主管知道編輯擅長與不擅長之處,就能很清楚判斷出哪些事情可以放心交給他,哪些事情需要協助他……所有事情將變得事半功倍,良性循環下,這往往就是我們常說的、讓彼此都很自在舒適的「合作默契」。

除了默契,如何讓編輯自然而然「編我所愛、愛我所編」,也是社長常和我聊到的話題,主管的角色就是關鍵時推編輯一把。以下都是真的:每天為家人煮晚餐的編輯跟著《愛妻瘦身便當》煮,書暢銷,人也瘦了一大圈;身為BTS迷妹的主編將流行梗融入《如果歷史是一群喵》文案,圈粉成功,讓小學生瘋狂迷成一團;嗜讀小說的奇幻魂編輯審書審到《裝幀師》兩眼發光(書怎麼可能編不好);關心世界趨勢、政經局勢的編輯在《世界大局全解讀》《半導體地緣政治》之後,四月下旬出版《戰爭下的平民生存手冊》……這些都是因為編輯的興趣嗜好跟工作連上線,適時發酵的加乘力量,結果總是令我們驚豔!

這又呼應了前面提到的,因為你是讀者,你才能了解讀者在想什麼、需要什麼,才能引起讀者共鳴,緊接而來的銷量和成就感也就不遠了,這點永遠是不敗的編輯心法!


【書評 小說】祁立峰/蓮蓉城市
祁立峰/聯合報
《燕食記》書影。(圖/麥田提供)

推薦書:葛亮《燕食記》(麥田出版)

「燕食」一詞典出於《周禮》的〈天官〉篇:「王燕食,則奉膳贊祭」。鄭玄注:「燕食,謂日中與夕食。」而孔穎達《五經正義》則補充:「此一經接上人君燕食,因明大夫、士、庶人燕食不同。」從字面上來看,燕食是指日中與傍晚的兩餐,但君主、士人、庶民的用餐規範或品項則各有不同。

葛亮《燕食記》開宗明義引用了鄭玄的注,小說家或許有其明喻——在舊社會(新社會亦然)飲食之於不同階級、不同身分,實則挾帶有不同的格局與想像。但人吃五穀雜糧(更浮誇點吃飛禽走獸,如小說裡太史第的三蛇湯,阿響一路征戰跟著老兵煨蝗蟲、吃草龍),一人一天頂多就三餐。誠如王德威在序將《燕食記》與王安憶《一把刀,千個字》對照:「她(指王安憶)的潛台詞是,歷史終究證明,革命不『就是』請客吃飯?」把毛主席著名的宣言作了諧擬。更進一步來說,世情流轉,時代演變,從民國到共和國,對庶民而言不還是聊賴的日常?既是一天過一天,無論貴族或百姓,管它朝食還燕食,終究求個三餐飽飯而已。

《燕食記》就小說結構來說不算緊密。主線寫五舉與榮師父這對師徒半生情誼,以及兩人各自的哀樂年華。上世紀的七○年代,父母雙亡的孤兒五舉入了茶樓,一開始伶俐學茶博士那些個上茶秀——什麼「仙人過橋」、「二龍戲珠」。其後跟了榮師父學起唐餅。此時香港西餅東漸,傳統的製餅業得求新求變,於是榮師傅始研製「鴛鴦」,小說裡是這樣描寫的:「五舉也知道,師父埋頭在小廚房裡,是為了作一種新的月餅。這種月餅叫『鴛鴦』。難在製餡,一半蓮蓉黑芝麻,一半奶黃流心。猶如陰陽,既要包容相照,又要壁壘分明。但師父試了幾年,只要進了焗爐,餡心受熱融化,兩種餡料,便一體難辨。」光這段描寫餡料之細膩,就足以見葛亮其書之格局。不過滄桑世變,最後還是回歸師徒的鴛鴦月餅對決。就算甭管世事無常,人還不都得請客吃飯嘛。

說起以飲食作空間與懷鄉之隱喻,我們自能想起許多名家——詹宏志,蔡珠兒,舒國治以至於晚近的洪愛珠。但葛亮寫香港茶樓「一盅二件」傳統,側寫近七十年以來維多利亞港畔之小城興衰,堪稱細膩精準——五○年代內地移民湧入香港,時人在家進早晚餐,其餘時間則去飲茶。茶市又分幾個時段,來客顯然有別:「最早光顧茶樓的是往返省港的輸運工人與船員,接著客人是鮮魚行、果菜欄、鹹魚廳的買手,早上九點來茶樓品茗的多是公子老闆、手捧雀籠的『雀友』,午市時段更常有馬票女郎如蝴蝶叢穿梭席間。」

過去蔡珠兒寫《雲吞城市》,以雲吞喻香港,葛亮則把香港與茶樓的歷史嚴縫密合,歷久不衰的飲茶文化、精緻港點、榮師傅慢熬出活的蓮蓉月餅,就成了這座富饒,微縮,外表圓潤飽滿,內餡層次分明的城市具象物。也就在這樣市井習氣,庶民地氣的小說裡,我們得以體貼飲食文學多層次的關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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