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在世,誰沒有一兩樣難以戒除的嗜好或癖好?但可能基於身體健康,可能基於心靈自由,某天你下定決心與之告別,這其中暗藏了怎樣的故事?
癮忍感冒藥/犁耕
我在菜園除草,拿鋤頭的手很沒力氣,頭昏昏沉沉,想要喝一罐。
喝喝感冒糖漿就會有精神,平時沒感冒也喝,都是一打兩打買。後來女兒不買給我喝了,她被藥局的人嚇到,說是常喝會上癮,對身體不健康。
錢給他賺還被恐嚇,我一肚子氣。女兒比我還大聲:「人家不想害死你!」都說是為你好,誰不會說。做賊似的,我換一家藥局,偷偷跑去買來喝。
有想過要戒掉,喝習慣了,不喝全身怪怪的。不知道女兒和老婆最近怎麼突然反常,她們把感冒糖漿一罐兩罐往冰箱放,已經放三打了,是想讓我喝死嗎?我偏不上當,已經忍了三天沒喝,我會戒掉的,藥癮來時,咬咬牙也就過去了。
放下鋤頭,手腳虛軟,好想喝。喝一罐就好,我會慢慢戒掉的。從冰箱拿出一罐,咕嚕咕嚕灌進喉嚨裡,咦──藥罐裡裝的怎麼是白開水?難怪進門前老婆會笑著勸我:「若是嘴乾,就多喝幾罐。」
和早安說再見/林初
我的手機裡,有個名為「早安」的資料夾,裡頭裝滿了女兒的照片和影片,每天早上會將它們加上「早安」字樣,準時發送到各群組。想別於大家轉發的網路早安圖,便將牙牙學語的女兒作為素材,意外獲得親友熱烈迴響,自此,我漸漸染上了「道早安」的癮。
從最初的照片到影片,後製字體、濾鏡,再搭配合適的音樂,有時也上字幕,花在說早安的時間漸增,甚至得提前一天製作好,趕在早上送出。終於,這成為了無形的壓力!抓到空閒即製作存檔備用,把我的早安資料夾餵得胖乎乎!
一次,女兒抱著故事書來找正後製影片的我,先生揶揄了一句:「媽媽在趕作業。」頓時猶如當頭棒喝,讓我萌生戒除早安影片的念頭。只是,每當親友問起:「小朋友今天怎麼還沒來請安呀?」我便又上緊發條,開始趕製!也才發現,原來我也把早安癮慢慢餵給了他們!
期待有一天不再為了「道早安」追著孩子拍照,說服自己忙碌時就放輕鬆,簡單回應、隨心說早。
戒蜜餞/邱瀟君
先生2012年12月2日去世。那年除夕,我催著女兒們出去和朋友跨年,自己留在家中。大女兒心細,藉口忘記帶東西,回來確認我的情況。
後來,她向親朋們敘述:「媽媽依著靠墊坐在床上,左手邊六盤各樣蜜餞,右手邊一大疊小說。我知道我可以放心了。」
啊,蜜餞,我唇齒相依的好朋友,我都是論斤成磅地往家裡買,大口大口地往嘴裡塞。
隨著血糖愈來愈高,對這個好朋友心中糾結不下。戒了又吃,吃了又怨,怨了又買。
九十歲的媽媽,每次看到我買回蜜餞,就開始替我剪成一小塊一小塊,一顆橄欖削成六片,一個酒李剪成五瓣,即使那只有少許果肉沒有削乾淨的果核,也算是一瓣。
每次看到瘦量版的蜜餞,我都要發發牢騷,埋怨媽媽的多管閒事。
媽媽去年病弱臥床,我顧不上再買新的蜜餞。
媽媽走後,我把剩下幾片媽媽切好的蜜餞放在凍櫃裡,想要凍住媽媽最後的手跡。我終於戒了蜜餞。
最愛的阿嬤回來了/江清香
吃飯時滑一下新聞,蹲馬桶時點開FB瀏覽一下粉絲團動態;出外時手機打卡隨時PO文,聚餐時美食先餵手機拍照;練琴、看書時,惦記著手機上的LINE會不會有什麼新訊息……
退休後不知不覺成了低頭族,一日之計在於「機」,時間在指間倏忽滑掉了,忘了春光爛漫花展顏、藍天在呼喚。直到那天……
可愛的小外孫難得回來,嚷著要和外婆玩,我心不在焉地敷衍著他,一邊仍掛在手機的社群媒體上,猛然發覺喧鬧的外孫怎麼安靜了?一轉頭見到一汪盈盈春水,泫然欲泣地嗔怨眼神:「阿嬤壞壞!」抿著的小嘴爆出這委屈的哀怨,彷彿春雷乍響,震撼我心!
我一陣愕然,有如醍醐灌頂--是齁!還有什麼比這雙童稚明眸,更值得凝視關注的呢?於是毅然拋下手機,歉然地牽起他的小手,走出戶外嬉遊去,好好地享受這有保鮮期的天倫樂。
鳥兒啁啾歡唱,花兒在招手,小外孫雀躍的身影,徜徉在春天的懷抱裡。但願從此「身上有手機,心中暫無機」。乖孫,你最愛的阿嬤回來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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