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則關於古生物研究的笑話:有位科學家發現了一個很新奇的螳螂化石,圖文並茂地寫在論文裡。不久,另一位科學家表示不同意見,認為那化石只是一片葉子,非關昆蟲。再過不久,第三位科學家出面表示,那其實是長得像葉子的螳螂(生物常常會長得像一片葉子或一顆石頭,以求躲過敵害或接近獵物,稱為擬態)……類似的爭議在古生物界確實存在過,有人發現了八隻腳的古老化石昆蟲(昆蟲沒有例外地只有六隻腳),但另一個團隊認為那只是一隻身體折斷了、剛好露出八隻腳的蝦子罷了,因為如果是蝦蟹的話,可就不只八隻腳了。在這裡先排除移花接木、存心造假的例子,研究化石常常會因為看錯(將蝦子看成昆蟲)、因為期待(很想看到一隻十層樓高的恐龍)、因為浪漫(研究也總是從最大最美的那一隻著手)、因為知識的限制(無法想像一隻會孵蛋的鱷魚)、因為過度的見多識廣(親眼見過長得像葉子的螳螂及長得像螳螂的葉子)、因為疑神疑鬼(把每一個石縫裡的細小紋路都認真地考慮進來)、因為爭論時過早地選擇了立場(以至於沒有修改的可能)……而腦補出符合想像的完整故事。
想要一個合理的解釋,這是人性
十七世紀牛津大學的普特教授,認為菊石是海浪拍打鹽分撞在一起而形成的。差不多同一個時期,義大利的僧士也將岩石中採得的鯊魚牙齒化石,稱為「舌石」(蛇的舌頭,從《聖經》的典故而來),並且相信其上的紋路是由天使雕鑿出來的,趁著流星雨一起落到了地面。類似的例子,還有「筆石」,筆石是一種已經滅絕且存活在距離今天大約三到五億年前的微小動物。這一類生物所遺留下來的化石,嚴格來說並不是牠們的身體,而是牠們所居住的殼,或者說是牠們的繭。這些微小的繭一個挨著一個,有時候排成一列,有時候排成環狀,有時候排成一個複雜的網狀,在野外還滿引人注目的。筆石的名稱,正是由於牠們看起來像是有人在頁岩上刻畫而來,所以筆石的「筆」在這裡應該要當成分詞written,「寫成文字般的」、「字形般的」來翻譯。林奈甚至不覺得這些東西屬於化石,只是一些「像化石般的圖畫」(pictures resembling fossils)而已。
話說回來,也正是出於這種想要答案的慾望,以及對合理解釋的渴求心理,推動著人類前進。有一句話說:「研究就是受過教育的猜測。」既然是猜測,當然不可能會有百分之百的證據。猜測的結果可能會被推翻,但促發想像力的過程應該是比結果更迷人的。一個人要是沒有了想像力,生活應該會很無聊,而群體如果沒有想像力,社會也是絕對不會前進的。
看錯及想錯通常反映了我們內心的希望
小時候看到電視或漫畫中的恐龍,通常要不是正在咆哮,就是咬成一團、滿口鮮血。然而,隨著研究前進,恐龍似乎也聰明、文明,甚至斯文了起來。當大家看到雄偉的犄角與鋒利的牙齒,不免會往血腥嗜殺的方向幻想,就好比我們很容易想像大象會毫不猶豫地用象牙刺穿對手。可是,事實上,象牙、犀牛角、一角鯨的螺旋長牙,並不真的具備武器的功能,更有可能的作用是展示與吸引異性;在自然界吸引異性非常重要,那是繁衍後代的必須。或許爭鬥與殺戮的幻想切中我們的心理,我們很希望牠們是那個樣子,就像我們很希望自己可以如老鷹、猛虎般厲害。
兩百年前的歐洲人,可以為了完整展示一隻挺直脖子的雷龍,不惜改建博物館的屋頂--因為大家實在太想看到一隻高聳入雲的動物。不過,以今天的研究成果來看,雷龍能否真的如長頸鹿般挺直脖子(抑或只是微微地抬頭),都還是很值得懷疑的。
「腦補」是動漫用語,即「腦內補完」的意思,指的是文本中沒有明確講出來的情節,讓讀者自行在腦內補充完整,特別是那些符合自己希望,甚至是邪惡或色色的情節。如果是這樣的話,大自然中有太多需要腦補的情節,追根究柢還是我們知道的太少,而想知道的又遠遠超過了我們的界線。
說穿了,自然界滿單純的,化石、野生動物,看到什麼就是什麼,才沒有那麼多曲折離奇、勾心鬥角的迷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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